杏雨海棠 第十一章 种树夫妻
外公牵着外婆的手，走到南墙根儿，那棵杏树就靠在拐角处。外公让外婆一边等着，他走近杏树，双手环抱树干下端，曲着腿，抬着头，试图把杏树抱起来。
杏树稳稳地待在原地不动，而外公的脖子已经青筋暴露，脸上红一片青一片了，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外婆，再一次重复刚刚的动作。这一回杏树动了动，外公又看了一眼外婆，说：“秀芸，你别着急哈！一会儿就好！”
外婆笑着看着外公，说：“丰收，我一点儿也不着急，你也别着急哈！我去给杏树找个合适的位置，你慢慢来！”
外婆在院子里走走停停，一会儿蹲下来抓一把土，搓一搓，一会儿又捡起一把小石子，扔到墙根处，随手拿起墙根处的小铲子，又跑到刚才的地方铲起了土。
就在外婆跟土较劲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秀芸，秀芸，我的脚，你快来，快来看看！”
外婆转头一看，外公已经不在南墙根了，只见他抱着杏树，站在外婆不远处，他的右脚好像被树根压住了，外婆扔下铲子跑过去，和外公一起抬起杏树，让外公的右脚从树根下抽出来。
外婆关切地问：“你的脚怎么样？还能动吗？快把鞋脱了看看！”
外公的右脚自由了，可是双手依然抱着树，听了外婆的话，他转了转脚踝，说：“不疼，应该没事儿！”说完他便要抱起杏树往前走，可是他的右脚用不上劲儿，差一点儿摔倒。外婆扶住外公，让他站稳，然后赶紧伸手接过杏树，和外公一起把杏树放倒在地。随后，外婆又赶紧回到外公身边，扶着他往屋里走。
回到屋里，外婆让外公坐到炕上，然后蹲下给外公脱掉鞋子和袜子，外公的大脚指一片淤青。外婆轻轻碰了一下，问：“这样疼吗？”外公缩了一下脚说：“不疼，过几天就好了。”外婆知道外公在撒谎，就说：“真的不疼吗？不疼你缩什么脚？你是不是怕我心疼呀？”外公被拆穿了，委屈地说：“有点儿疼！还挺疼的！秀芸，你快给我揉揉吧！”
外婆噗嗤笑了，说：“丰收少爷，你还会撒娇呀！快给我揉揉吧！”
外公被这么一说，也不为自己辩解，不停地喊着“好疼呀！好疼呀！”
外婆无奈，站起身来，说：“丰收少爷，我现在给你买药去！”
正要转身的外婆突然被外公抱住了，外公嬉皮笑脸地说：“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外婆推了外公一下，说：“谁要亲你！”
“你呀！”外公把脸凑到外婆的面前，闭着眼睛等着。
外婆看着眼前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外公，嘴角上扬，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的丈夫，他有着浓密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睛笑起来像一湾清泉，明亮而温润，嘴唇微微往上翘着，笑起来会露出微黄的牙齿。如果不是牙齿，人们不会认为外公是庄稼人的孩子，虽然他对种地并不在行。
外婆以为自己的三哥已是男子中仪表堂堂的代表，没想到自己的丈夫要更胜一筹。突然觉得自己阴差阳错，竟捡着宝了，不由得开心一笑。外婆轻轻地在外公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逃离现场，到堂屋去喝水去了，留下外公一人痴痴傻乐。
过了一周，外公的大脚趾淤青散了，春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凌冽的西北风没说再见就消失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煦的春风。
那一年，春风一来，春雨紧跟其后，在原城，有这么一句话俗语，叫春雨贵如油！所以，第一场春雨来的时候，人们总要接些雨水，洗脸，煮茶，洗衣服等等。
第一场春雨过后，外婆在自家院子里闻到了春天的气息，那是来自土地的味道。天空像是被洗过的一样，一片蔚蓝，眼睛也像是被清洗过的，目之所及尽是清亮。
外婆看见躺倒在地上的杏树，树枝似乎有了韧劲儿，不再像冬天那样干枯。根部附着的泥土湿润润的，定是给树干输送了营养，使其闻到了春的气息，和春天一起苏醒了。
外婆的心情很好，她兴高采烈地进屋跟外公说：“丰收，今天刚下完雨，咱们去挖树坑吧！我看见杏树有点儿回春了！”
“好，太好了，那走吧！”
外公的铁锹虽不如外婆用的好，但在外婆的示范和指导下，进步很快。就在外公外婆有说有笑地挖坑种树的时候，外婆的公婆来了！婆婆又惊又喜地说：“哎呀！丰收呀，娘第一次见你干活干得这么利索呀！还有！秀芸呀，你一个女娃娃，干这地里的活，看起来真是熟练，在家没少干活吧？”
“娘，在家我可是主劳力呢！三哥回来之前，我和我爹相依为命，爹他岁数大了，基本都是我干活，不过，我也就会种玉米！”
“哎呀！已经很了不起了，丰收呀！你这小子命不错呀！这媳妇儿，人长得漂亮，还能干，这下我可不愁咱家那十亩地了，你可得好好跟着你爹和你媳妇儿学种地，啊！”
“知道了，娘，我会好好学的，我可舍不得秀芸天天下地，弄的灰头土脸的！”
“哎呦！哎呦！看看我儿子，多会心疼媳妇儿，这随他爹喽！”
“哎呦！马大山，你咋干啥都不忘夸夸自己呀！你年轻的时候不还催着我下地干活呢吗？哪来的心疼媳妇儿！”
“哪有的事儿，我马大山哪能干这事儿，肯定是你非要跟着我下地！”
外公外婆边听两个老人斗嘴，边干他们的活儿。树坑挖好了，外公和外婆一起把杏树扶起来，挪到树坑里，然后又把挖出来的土全部填了回去，压实。外婆不放心，怕树倒了，让外公找了一些木棍，把杏树支起来。
“秀芸呀！这棵杏树秋天能结果吗？”婆婆问道。
“娘，这棵杏树去年刚开始开花，今年怕是还结不了果，估计还得再过一两年吧！”
“哦哦！不急，咱有的是时间。这树也种好了，赶紧回屋休息会儿吧！都累着了，今天中午我来做饭吧！”
“娘，我不累，还是我做吧！”
“秀芸，你很能干，以后有你干活的机会，啊！今天你休息一天，我来做，就这么定了，啊！”
“哦！谢谢娘！”
春日的午前，暖阳照得竟有点儿微微出汗，回春的杏树枝在春风的吹拂下，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开启它盎然肆意的生命，而外公外婆这一对新婚夫妻也要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他们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