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岁月若小说(145)

趁慈父立于小河南岸的河堤坝上暂作片刻休息的间隙，我依着我自己的少年心性一连向父亲问了好几个风马牛不相及彼此不着边际的小问题。

我说鲁班桥村有一个叫鲁班的人么？

父亲听了摇头。

我说鲁班桥先前有一回快坍塌时，鲁班的那把拐尺是不是顺势就支撑在下面了？

我父亲一脸的茫然。思忖了一会说，这桥墩也是青石做的，好多人也曾在桥下洗过澡，没谁看见有过什么拐尺，再说拐尺都木头做的，有也被几百老朝年的风吹水浸早烂掉冲跑了，哪儿还寻得着去！

我问父亲说，咱村的木匠们逢年过节，十分虔诚地转山转水而不转佛塔呀，更不先敬天敬地敬父母，也不先祭孔孟与鬼神，他们要敬拜的是谁啊？

慈父哈哈笑了笑，说俺儿沾点读书的气儿，话儿说得都有意思了！别的问题我不懂，爹我是个大老粗不识字，可这个事儿我还是一知半解的…答对答不对，儿可千万别在意！

我说，爹那您说说看！

他们好象敬拜他们的祖师爷哩！我爹想着说。

那他们的祖师爷是谁？我刨根问底。

爹说，听村里老辈人传说，好象是从山东来的，跋山涉水，翻岳越岭，被山坡上的茅刺荆棘划得身上一道子一道子的伤痕，血糊淋啦地，挺可怜的…他这人说来也怪也不觉得痛疼就发明了锯，没听说他身上带有拐尺儿那玩意…他名叫什么来着？爹我不识字脑瓜不好用，无文化人就是愚昧也处处明吃亏哩！我爹抓耳挠腮，在艳阳下迷缝着眼，冇事拉差又无可奈何地自嘲着。

我想，我慈父是憨厚朴实的，也是憨态可掬可敬可佩的人！远古的事儿，任最聪明的智叟也不一定都懂得完，我若不是以前好读几页课外闲书的话，拿我一个小毛蛋儿孩子，遇人提问那些不三不四的冷知识也肯定是一问三不知的。

我打心眼里尊敬我的父亲！此刻一见慈父遇到一连串的问题而略现窘态，我便不忍心难为折磨他了，我就忙说到，爹呀！村里木匠们敬的祖师爷叫鲁师傅，他的名字不用记就记住了，跟鲁班桥村的村名是一模一样的，您成天脱口常叫着的就是哩！

嗨！你看你爹我这儿脑瓜子，这么好想的事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哩！…这小石桥因他而得名，这小村子因有这石桥而成为人们的聚居地.…这么演推上去，可见世上啥名儿也不是胡起八叫的，都应是有来头儿，多半也是有说处的！

我佩服我爹的悟性还是挺高的，不但弄明白了一件事的根由，还顺便领悟了一些连带的某个道理，这收获，的确让我心喜！

我说，可不是么！西边的尧山，北面的落凫山，东边的仙台与王乔暮，南边的叶裔故里和铁佛寺及灰龙河上游的焦赞孟良桥等名胜古迹，虽然我(们)没去过，也没亲见，但它们一定都有历史根源的，历经千百年来的口口相传，能流传至今己实属不易。仍依这小石桥来说吧，那鲁班先生当年到底来过这里没有已不敢肯定，但这桥这村的命名一定与鲁大师傅有着关联的，凭白无辜不会拿他老人家说事的，世间那么多大桥小桥都并没几个用他的名，就是证据呀！

我父亲点头默许。随即说道，听俺二孩儿这么一批讲，还真长见识哩！爹这辈子识字儿是无望也无条件了，待下辈子俺也要上学堂好好念念学哩！

我顿觉无语，而心戚戚。我父从小孤儿，打他记忆起再没见过他的亲爹亲娘，是二奶奶把他过继门下作了养子，才得以成人，刚会下力就放牛耕田，家里又穷困，哪有条件供应他上私塾读新学呢！…父亲的愿景是好的，但凡憧憬与梦想，都是带着七彩光环而美好的！尤以我父的遐想最优最纯最美，因他的幻梦还深深的带有浓厚的佛系，他心善的本因，一定会让他梦想成真的！而作为儿子的我看来，我不寄托慈父的意愿要等到下辈子去实现，倒真真切切希望不远的将来即在今生今世能让我父识上字！至于人类有没有下辈子，以我一个小小的凡人来看，我根本打不了这个保票。而山西昔阳的那个黑红脸老头儿叫陈永贵的，半道儿上扫了盲竟惊动了远在首都北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连毛主席都连连夸他这样的农民真的了不的呢！我想我慈父不比那姓陈的笨到哪去？我坚信我爹在有生之年也能学会认字的！

…我这么毫无边际地想着，忽听到我爹伏在我耳畔轻轻地说，从咱村到宋庄，满共不足三里路，咱不能路上光歇息，小春我儿，咱就此继续赶路才是正事儿哟！

我爹说着就拉动了架子车。我扭脸儿看路两侧，田野里的玉米，大片大片的碧绿，已长成了青纱帐，长势早的，半腰里己结了棒子，长势晚的，也正吐着紫红的缨子，似古戏台上的有名男角，动不动都拖着一把飘胸长须，别有一番雄姿飒爽，煞是好看！

我再伸脖子前探，沿着父亲前进的方向，分明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村子就赫然映入我的眼帘了！…

                (待续)

      19年1月23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