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赋(上)

暮春三月，杨柳依依。偶得闲日，与好友邀于山水之间。除却繁杂，了空万物。少丝竹乱耳，无案牍劳形；感清风朗朗，觉神情欣怡。

形骸不羁，载歌畅言，所思奔腾，涵乎宇宙。青青芳草，蝶舞蜂跳，碧水滔滔，鱼跃鸟飞。李君揽此景入怀，不禁大笑曰:“吾观乎天地万物，只在此山水之间耳。山风水啸为乐，百兽花木为舞，乐舞取之自然，不费人力，吾若为古儒者，何惧一生之短，壮志难酬!当隐居于此，以闲云为伴，邀野鹤为友，不以死生为白驹，乐为朝夕以万年，幽幽明月，汩汩碧水，空竹林，醉清风，陶陶然乎此生。”

众人闻之，皆曰：“此高雅之所，当居儒者，乐矣。”吾笑而对曰：“相坐对酌，山间清风，天上明月，闻之成声，目之为色。花飞絮落，长烟一空，鸟啼莺鸣，溪水流涧，性情中人，揽之入怀，可谓美色者也。然则人之一生，须臾之间，似水一去不复，如星一坠即逝，此何悲哉！夫苏子东山作文，叹渺小之人生，独取这清风明月，非吾辈所有，也可一览娱情。况夫君子一世，无非儒者为尊，此古人谓之为丈夫者之基也。奈何世人不察，儒亦分其大儒小儒也。大儒者，心有包藏宇宙之机，眼有六路八方之察，出则抚四夷，入则定国邦，令君王澄清四海，威加海内。九州之地，莫不降服；野蛮之邦，无不朝贺。夙夜兴叹，太平气象；吐哺握发，天下归心。然则，小儒者，虽精之于诸子文章，百家言论，却只专攻于笔墨，出则无良谋应诸侯，入则无奇策安国邦。口若悬河，珠宝文章，腹内实则无一妙计以解君王之忧，以慰平民之乐。何者？心境也。大儒者，志在于修身治国天下平；小儒者，妄想苟安一隅坐享荣华。 吾与诸君皆非儒者，更无大儒小儒之分，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平民布衣之身，当思衣食住行，无他也。夫若与诸君对酌，当畅及所言，君王之事，百姓之私，百官之闻，街头之语，所向流传，皆吾辈之所论。对赋作诗，把酒临江，清风拂面，弯月流霜，波光粼粼，莺歌燕舞，管笛声乐，衣袂飘飘，觥筹交错，任尔东西。此间娱情之乐，外人不可知也。”

李君愀然：“然，真娱情也？非也。天地之间，何为苦者？情为最苦！每览“问天下情为何物”之句，莫不为之感叹。吾与诸君亦如此乎！今为诸君做歌一曲，只为闲谈耳:

山间清风兮，伴之以明月。明月不可得兮，谁知以圆缺？清风时时兮，明月偶可得。明月偶得兮，清风却几何？相随分离兮，君之所意也。不念不见兮，君之所绝也！君莫悲兮，明月清风今已得。君莫叹兮，佳人才子古难测。天地人寰，为我悲歌！莺啼绵绵，此水汤汤。月之流霜，絮之飘飏。但为君妇，夙夜兴忙，佳人何罪？有此离殇!磐石蒲苇，妾谓君也。妾赴黄泉，君且乃忘？自挂东枝，君妾同往！鸳鸯梧桐，细雨长长。何为悲者？感此犹伤！与君相知，半载有余。常为心念，常为相思。南北江河，足迹俱知。何当举案，我谓君迟。何当齐眉，君谓我痴。何当红烛此夜，为君舍天下！”

众人颜色肃然，唏嘘不已，无游览之意。吾笑曰：人生几何？可为江河一逝不复，又可与日月万年同辉，此在于吾辈心境也。若为妇人者，即有文王之遇，亦自叹人生之悲渺，世间之无情。若为丈夫者，即有文王之灾，亦觉万物为我开，飘飘乎六合，洋洋乎三清，日出日落，百花百兽，自为我用，苦心智，锻筋骨，以天地为本心，君子始成。奈何儿女情长，陌上缓归，哭啼日夜，蹉跎岁月！吾当歌而和之：

“日出东方，一片汪洋。龙腾吞雾，琉璃拨霜。古稀老将，少年帝王。男儿志气，天地流芳。浩荡江河，入我胸膛。化风为马，取露为浆。意气天横，折桂东床。安为人下，且悲且伤！壮我男儿，不乏商汤，强我男儿，文武安邦。蓬椽瓦灶，起舞悬梁。胜乱之世，时数命藏。浩浩乎神州，男儿自强！青春须臾，为我开张！胭脂流水，花草芳香。美人睡卧，为君情长。纤纤玉手，琴声悠扬。摇摇裙摆，轻舞端庄。不施粉黛，西子颦也。碎碎趋步，如飘云也。咿哦软语，半遮含羞。蹉跎岁月，老而悲伤！丈夫情怀，当是一世。豪情洒脱，俱放大器。中流遏舟，黄龙直击。万物为我，我为莺啼。为我炎黄，为我中华。何为酥手，落魄情痴！”

李君笑曰：“高乎哉！壮乎哉！此可谓：生当人杰，死为鬼杰乎？夫霸王起兵，其势隆盛，钟鼓齐鸣，歌乐飘飘，众王归拜，万人拥和。此非丈夫者乎！然，垓下楚歌，众王围之，其悲歌之语，其悲情之意，乌骓虞姬，项王乌江，仅为世人赞且叹矣。但丈夫一世，有此足以！旌旗硝烟，战马弓弩，擂鼓嘶鸣，血染江山，为何者？大义也！我当敬之！奈何念其妇人之仁？咿，奈何世人不察也？诸君，吾等此后皆为丈夫矣。赤心，雄心，明心，三心者，足以。”

诸君释然，复又游于山水之间，嬉闹游戏，乐而忘返，不觉明月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