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城

城墙之城

当喜羊羊爬上十丈高的烈羊城的城墙上时，却发现城墙上居然也有三三两两只羊。喜羊羊本以为城墙头上应该是空无一羊的，毕竟能爬到这十丈高的城墙上可是他这只羊村里最聪明的羊谋划了三年才完成的。

城墙上的羊没有因为多了一只新的羊而兴奋围观，没有羊来问喜羊羊是怎样爬上这十丈高的城墙的，依旧该干嘛干嘛，喜羊羊觉得这不太符合场景。

喜羊羊仔细看了一遍这城墙上的几只羊，离他最近的一只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羊毛都遭了虱子打了结，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离他稍远一点的一只年迈的老羊好像正在啃墙砖吃；再远一些，一只身材俊俏的小母羊对着城内不停地咩咩咩地鬼叫；城墙视野的尽头两只体型健硕的羊正在怼头互殴，虽然看不清谁占了上风，但战斗激烈如斯，两只羊肯定都是怼破了头。

看着城上的几只羊，喜羊羊心里没什么大惊小怪，他觉得这些个羊都挺漂亮的，竟然还有了一丝孤独寂寞、茫然无望的心灵找到了同样无助的小伙伴一样。

“你好呀！我是城北羊村的喜羊羊。”喜羊羊对离他最近的又脏又臭的羊打招呼。

蜷缩着身子的臭羊看了喜羊羊一眼；“SB！滚！”

真的没想到，臭羊张口就骂，一时喜羊羊竟忘记说一句话，因为他分明看到这只脏臭羊的眼睛里竟闪着星星般的光。喜羊羊没再理会，走向下一只正在啃墙砖的老羊。

“你好呀！我是城北羊村的喜羊羊，您为什么吃墙砖呢？”喜羊羊问老羊。

“你好呀小羊！我叫慢羊羊，我以前住在城中心的烈羊阁里。”老羊脸上一片慈祥，他接着说：“我没有在吃墙砖，我是在吃这墙砖上的阳光，我吃的阳光越多，我肚子里的草场就长得越漂亮呢，你也快些吃一些吧。”

喜羊羊是只聪明的羊，不会去对着墙砖咬，也不会当面说‘我不信、少蒙我、骗人、我信你个鬼’之类的一点都不敏慧的话。他对着墙砖哇的一口，然后像模像样地咀嚼着，一副品尝美味的样子，接着两只羊同时哈哈大笑。

“慢羊羊大人，您在这城墙上多久了？我听说烈羊阁可是全城最华丽的地方，您为什么待在这风餐露宿的墙头上，吃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阳光呢？”喜羊羊问。

“我三十岁那年爬上这城墙，而今已经在这城墙上七十一年了。烈羊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羊狼混杂，有的狼披着羊皮、有的狼披着羊皮、有的羊混在狼群里，有的羊披着狼皮让人傻傻分不清。你看我这羊皮下就是狼皮，可狼皮下又是羊皮，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惊涛骇浪、飘渺云烟都脱离不了一汪水的本质，琼楼玉宇、茅屋旧墟都建在同一方土上，又有什么不同呢。阳光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他们是真实存在着的，一米阳光与一方草田不都是一样的吗？太阳神把阳光种在这城砖上，我每天都沿着城墙吃上一遍，你看我的左手边是吃过的，右手边是没吃的，七十一年来我日日都是如此，即便不吃青草也不会饥饿，青草早就在我的肚子里长满了。我的肚子里也装着一座烈羊城呢，城里有狼也有羊，羊在我肚子里吃草，狼在我肚子里吃羊肉，还有一只羊也同我一样吃着阳光，我想他的肚子里肯定也和我一样。”

慢羊羊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细心地讲给身旁的小羊崽听，讲着自己的过往与未来，讲着自己的宿命与思惘，也讲给自己听。渐渐地，夜来了，老羊继续在讲，小羊继续听着，引来了围观的星星。

“你为什么也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爬到这墙头上呢？说说看吧小羊崽。”慢羊羊突然问了起来喜羊羊，让这聊天继续下去。

喜羊羊有些呆滞地说：“因为我不想把辛苦长出来的羊肉上交给他们，我的羊肉长得越多就会上交得越多，我爬上城墙他们再也没办法让我上交羊肉了。”

“哈哈哈哈，上交羊肉不应该是一件很美妙得事情吗？你虽然长得羊肉越多上交的羊肉也就越多，但是你剩下的羊肉也就越多呢。当一只羊不再上交羊肉，开始获取羊肉的时候他也就成了狼。上交羊肉是一种排泄，获取羊肉是一种凝获，从本质上讲排泄比凝获要轻松得多不是吗？”慢羊羊说。

“可是，没有狼再获取羊肉，羊不是就会有更多的羊肉了吗？就像这城墙上的羊一样。”喜羊羊说。

“小羊崽，不是这样的，当我们站在城墙上的时候，我们就走到了狼类与羊类的边缘，此时的我们不是狼也不是羊，我们站在边缘化的篱笆上。”

“我觉得这种非狼非羊的状态挺好的，清晰而明亮，就像宇宙里的一颗野星，可以无限流浪。”喜羊羊说：“慢羊羊大人，你说世界上有没有一处建在城墙上的‘非狼非羊’的城市呢？”

慢羊羊认真地说：“没有呢，阳光生出了草原，草原里生出了一只只小羊崽，等小羊崽们长大的时候，一部分小羊崽就会变成狼，有羊的地方就有狼，狼与羊是无限的循环，无限地延续着无限的死循环。你看看这城墙下的层层白骨，都是和你一样去寻找城墙上的城市时留下的，他们大多刚从城墙上跳下去就摔死了，有几只是没有摔死的，但他们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那没回来的那几只羊应该是找到那城墙之城了吧，在无限的宇宙里，再小的几率也会成为必然呢。”喜羊羊说。

“小羊崽子，零的几率放在无限的尺度上也依然是零呀。”慢羊羊回答。

“可是，我为寻找这样一个不用上交羊肉的地方而来，这城墙上虽然不用上交羊肉，但城墙是城市的边缘，始终不是中心。我一定要去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停止了追寻，我的羊生还会有什么意义。”

慢羊羊不再说话，同样的话在这七十一年中他已听了很多遍，他安静地睡了。

喜羊羊挑了一处骨架最高的地方，因为这样可能还有希望不被摔死。喜羊羊抬头去望浩瀚无边的夜空，夜空里装满了星星，星星们眨着眼睛，召唤着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望着城外墙下几米厚的骨架，喜羊羊纵身而下。

当太阳的光芒驱散夜幕的时候，慢羊羊向城墙外面喜羊羊跳落的地方看了看，那里氤氲着亮晶晶的柔美红光，那是一滩还未凝固的血。一跟粗大的羊角骷髅刚正无斜地穿破喜羊羊心脏，从他的后背透出来一大截，就像是罗刹神手里的魔镰，把一副调皮的躯壳封印在了禁地一般。

慢羊羊若无其事，继续吃着墙砖上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