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石荆莾记

2024-07-08  本文已影响0人  听风66699

“攀草牵棘,石块丛起则历块,石崖侧削则援崖。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终亦不顾”--《徐霞客-游恒山记》

他在想:这时要是有把砍柴刀就好了!就是那种直身平背单开刃带尖嘴的铁柴刀,最好有点分量,可以在这里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可是他现在只有两只空手。站在溪流岸边向两侧看,满山短树,槎桠枝柯。山并不高,目测相对高度超不过三四十丈。他锚定了右手边山顶被树木掩映的一块黄色巨石,决心爬上去,去看看山背后的风光。

他伸出两手,披开一人多高的茂密芦苇丛,抬脚向最近的那棵白杨树走过去,惊起三两只蚂蚱,蹦走几个小青蛙。脚下是松松垮垮的草根和泥土,时不时被蒲草绊住,虽然慢但终会到达目标。过了杨树再向前走二三十步,就到了山脚下,荆莾丛生,乱木阴翳。他的狗,喘着粗气跟在脚下。

满坡落叶,沾了水土的拖鞋踩上去有点打滑。这亘古以来从未有人涉足或者即使有过但如今看起来很长时间没人涉足的山坡,根本没有路,草木茂密的几乎看不到土石,看不出坡度。找一棵稍微突出点儿的参照物吧,半天只看到一棵椿树,这会儿也无法直立行走,左手拉住一根荆条,右手攀住一丛茅草,双脚轮番蹬住乱石,慢慢地向那棵树爬过去。爬行半晌,被横生的荆棘拦住了头脸,于是停下来歇歇气。此境与狗子无碍,人家轻巧地钻过去,很快消失在树旁边的石头后边了。

他休息了一小会儿,继续斜着向上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喘了几回小休息,经过了一些槐树,杨树,松树,荆条,酸枣树,总算爬到了那块巨石下边,也终于可以直起腰来了。树木茂密,无风,濡热。往四周看看,只能从树枝的碎隙里看到天上的日头、碎云和远处山下溪水的反光。他高声吆喝了几句,告诉山下的同伴自己很安全。

他大汗淋漓,手臂、小腿多处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可见多条血痕,拜树枝草叶所赐。脖颈有东西似在移动,心中一凛,飞速用手拂去,似乎有橘黄色小虫子掉落在他脚下,又迅速逃进落叶层了。手上头上都是泥土、草屑和细枯枝。他手无寸铁,短衣短裤,脚踏拖鞋,着实不是适合爬山钻林的装备。

他想绕过巨石,爬到更高处看看。红崖岩岩,严厉崔嵬。绕了半圈又半圈,因为始终找不到可绕行到巨石后边的线路。目力所及,皆是荆莾,遂生退意。狗子不在身边,下边不远处灌丛里窸窸窣窣,应该是它在追松鼠之类。

回头看,不见来路,草木掩盖了石断崖,荆棘挡住了雨落沟。上山容易下山难,再难也不能滚下山,就硬着头皮往下蹭吧,甭管怎么着能下到沟里就安全了。断崖边上有一棵小杨树,树根扎在石头缝隙里,不粗不细,树皮还挺光洁,他抱着树身向下滑一段儿,落脚在结实的石头上。斜坡上铺满了栗子树叶,还有几个橡子壳儿,坡也不太陡,一屁股坐下去,滑到一处草窝里。陡峭的地方,转过身去,以足先行。一只手抓住树枝或长草,先试试能否承重,然后伸出一只脚向下试探,找到落脚点,再慢慢放下另外一只脚,站稳了手再松开树枝,然后再用眼睛继续探索向下的路线。荆棘密布的地方,找个合适的树枝乱打,想打出一条通路来。可是找到的树枝大多枯槁,两下就断了,只好用两手的食指拇指,捏住酸枣枝条,推向两边,再伸头钻过去。但往往刺伤了手指、钩住了衣领、划破了脸皮,总算冲破了层层荆莾。一会儿手上一松,那是树枝断了,或是石头松脱了,脚下一滑,那是踩掉了站脚石,或是踏进了树坑。心中俱是一寒,身下不是悬崖峭壁,就是茫茫荆棘,掉下去非死即伤,起码也是皮开肉绽。他不得不经常停下来,听着一些落石窸窸窣窣地滚下去。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甩掉了主人,它大概通过四脚动物擅长的路径跑到了山下,去找它的另一个主人去了。

区区一道小山,高不逾数十丈。然林莽阴翳,深不可测,危机四伏。他蛇行猿迹,反复摸索,终于下到了沟底,一直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汗落以后,看看从上到下,竟已用了小半个时辰。云光山色,九曲溪水,瑰丽奇伟,独在险绝。然君子不履险地,是至理也。

“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by EastP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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