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诡谭》第三十一篇 誓神

有好起誓者，性喜捆风。语多虚妄，少信之者。为坚其说，辄誓词曰:“我言若虚，则口疔舌疮，特立此誓，人神共鉴之！”

人闻其誓，便不与争。然固其言虚，而口舌终安好，由是加厉，日十数誓常有之。

某夕，又有疑其言者，强与之辩，人故不信，嗤之以鼻。其甚怏怏，情急又誓，人乃息辩别去。

竟夜无虞，诘旦而起，但觉口舌酥痒，日午则已溃疡。痈疽漫腔，脓唾盈颐，至于不能饮食者。

如此旬日，形销骨立，苦痛非常。求诸药石，而殊无裨益，医者束手曰:“若此，即不痛杀，亦当饿毙！”

其人乃大惧，终日嚎哭，苦于无策。

其妻亦泣骂曰:“贼杀才，曩日口无遮拦，滔滔喋喋，若悬河，似连山，而今胡不再言？赌咒立誓，神灵有知，汝何敢辄言之哉？报应不爽，何自寻苦也！”嘤嘤絮絮，半日方止。

其人闻之，心乃悔悟，自分昔之狂谈，有渎仙灵。遂乃央妻倩人舁其拜庙，焚香祷祝，如此三日，乃少安定。

一日正捂颊探舌，坐卧不安，忽一人华服锦裳，俄冠大履，飘飘由外入，立足床前曰:“今觉若何？”其以为郎中，乃摇首太息，指口而不能言。

华服人乃笑曰:“君之誓词，吾今践行，功大如此，何不见赠耶？”

其人闻言疑讶，知其非医，欲呼妻而不可言。双股战战，几欲溲溺。

华服人大笑曰:“君勿惮，孤誓神也！有口不应心者，施以惩戒，职之所在也。前时，孤赴蟠桃宴，无暇及顾。而汝一日数誓，孤不胜其烦，今特病汝，以示微惩，后当谨言慎行，不然恐有性命之虞，切记勿忘！”言讫，则倏忽不见。

其乃惊厥，欻睁目，见妻操持于厨，而适才之遇，恍然如梦矣。乃遂俯伏于床，稽首不已，其妻怪之。

自是其乃静心息念，渐可饮，日三省其身，复能食，半年而痊愈。

由是其人大变，谨言慎行，少闲谈，远是非，彬彬乎若君子，人皆谓其重生也。

南川子曰:“世多轻薄之人，好逞口舌之利。是非由是多，纷争自此繁，其弊巨矣！今吾杜撰其事，以警世人，果有戒之者，善不亦大焉？”

（丁酉年正月初二于帝都作）

封面用图：（清）法若真·《山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