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锅伙》(26):夫死难再婚

2022-10-21  本文已影响0人  闲读与苦读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杜大傻子赌过几回,脑筋不够用,七窍没有开,乱押孤丁胡出牌,别人摸不着他的路数,他竟连赢了几把。不过,大家都觉得他死活入不了道,都不愿带他玩。他也没上瘾,不玩正可睡大觉。

赌拴不住他,嫖却把他带上死路。大河上走船,每条大船后都跟着一只花船。花船的水妓有高有低有老有嫩,有俊有丑,花钱也就有多有少。杜老傻子把一个小钱看得比磨盘大,舍不得嫖嫩的、俊的、高等的、花钱多的,他只肯少花钱,嫖那些老的丑的、低等的。这些衰老下来的水妓,虽无姿色却有手段,把杜大傻子颠簸得骨酥肉麻,着魔入迷。然而,老水妓们十个有五双得过脏病,日子一长,杜大傻子也就染上一身的病。

他不敢回家,船主也不许他回家。他嫖妓欠下一笔又一笔驴打滚儿,花船的东家是船主,驴打滚儿的债主也是船主。船主不把荞麦皮榨出最后一滴油,不会将他放生。他捎给家里的口信,都是船主编出的瞎话。傻子鹦鹉学舌,蒙哄得张团圆信以为真,深受感动。直到傻子还清了船主的本利,已经全身烂透,直不起腰,走不了路,船主才叫六个船工纤夫,把气息奄奄的傻子抬回家。

刘二皇叔把张团圆紧搂在怀里,说:“傻子千不该万不该,有一天跟他算账。眼下,十万火急,是救他一命。”

“他烂得像个活鬼,我不敢看他一眼。”张团圆哆嗦得嘴唇失去血色。

“你到窝棚去看两个孩子,我到你家看大傻子。”刘二皇叔急公好义,撒腿就奔杜家大步飞跑。

“小心他身上的毒疮,沾上你的皮肉下蛆!”张团圆提心吊胆喊道。

刘二皇叔来到杜家柴门外,已有黑压压一大群人,比他早到一步。

院里,杜老娘像发了疯,解开她的发髻,稀疏的白发乍蓬起来,咬破了舌尖,在二眉之间画了个川字形的三道红,身披八卦法衣,挥舞一支涂着斑驳红漆的桃木剑,就像割断了鸡脖子一般,绕着杜大傻子仰躺的门板又唱又跳。门板上的杜大傻子毫无反应,身上爬满绿头蝇。杜老娘东砍一剑,西劈一剑,绿豆蝇四散纷飞,遮黑了半空,大家也就没有留神。

突然天空中一声怪叫,常到村里偷鸡抓猪崽的秃鹰,一道闪电斜刺栽下来,锐利弯曲的长嘴啄在杜大傻子肚皮上,扯起一根肠子飞走。围观的人惊呆了眼,张大了嘴,却在这时,两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狗,跃过篱笆进院,一条扯左腿,一条扯右腿,围观的人齐声喊打,两条野狗只叼走一只破鞋,仓皇奔逃。有个女人喊道:“杜老娘,傻子早就断了气,跳大神救不活他,你还是赶快找人收尸吧!”杜老娘打了个响嗝,两眼一翻白,扑地气闭而亡。

乡俗,死于脏症不能土葬,一把火连同住房、被褥、衣裳、家具烧个净光,灰烬都不许留存。

刘二皇叔带领他的三朋四友,七兄八弟,在村口一块无主的空地上,给张团圆和驴儿搭盖了两间泥棚,只是还没有垒起院墙,就叫她们母子到他家柳篱小院,跟金榜一个屋子睡,他到窝棚看瓜。

金榜和驴儿,一个干哥哥,一个干弟弟,相差整三岁,个头儿却差不了许多。躺在炕上,一个白一个黑,一个细一个粗,就好像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大热天的夜晚,农家都不点灯,一怕招蚊子,二想省灯油。两个孩子在照进屋里的月光中玩耍了一会儿,就横躺睡着了。月光中的张团圆翻过来转过去睡不着,就到瓜园里找刘二皇叔。

刘二皇叔在窝棚外铺了一块苇席,光着身子盘膝大坐,身上披满银白银白的月光,像一座大理石的雕像。

张团圆走过来,坐在他的腿上,两只胳臂吊在他的脖子上,笑问道:“还忘不了那个小旦?”

“我跟她本来就是露水姻缘不到头,搭伙的生意一言不和就拆灶,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这几年我站在远处看,小旦跟你就像蜜里拌糖,怎么一拆就散?”

“她是科班出身,我当护台也看戏不少,她会虚情假意,我也懂逢场作戏!”

“你跟我几分是真,几分有假?”张团圆从刘二皇叔的腿上站起来,二目圆睁冒冷气,脸上更下一层霜。

刘二皇叔苦笑了一下,说:“跟你,我可是磨盘碰碾子,石(实)顶石(实),不敢亏情欠理。”

张团圆哼了一声,说:“那就三媒六证,娶我进门。”

“祖庙那口钟,扣在我的头顶上,那是压在孙猴子身上的五指山。”

“又是那钟上铸下两行铁字:刘门不进二婚之女,坟地不埋再嫁之妇。你娶黄花闺女之前,别想拿我压饥解渴。”

张团圆拔腿就走,刘二皇叔也不追赶。天亮回家,金榜吃得满嘴流油,眉开眼笑上学去。张团圆带着驴儿早已走得不见踪影,锅里给他留着焦黄的贴饼子和一大碗糨粥。吃过早饭,他又返回瓜园,驴儿已经等候在窝棚外,不光白吃他的瓜,还白给他拿虫子。驴儿一口一声叫他爹,金榜也一口一声管张团圆叫娘,只是两人不过一句话。

然而,张团圆和驴儿母子那两间泥棚,没有垒起院墙,也没有夹起篱笆,刘二皇叔很不放心,扔下瓜园不管,每晚到泥棚屋外站班守夜。很有几个青皮泥腿人蛆地癞,饱尝他的拳脚,从此连白天都不敢从张团圆的泥棚屋外路过。刘二皇叔每回痛打这些“扒绝户坟,踹寡妇门”的坏家伙,张团圆都坐在炕上,从窗眼里偷看。刘二皇叔三拳两脚,就像跑马戏的艺人踢毽子,一踢起三尺高,翻倒在地摔成一条死狗,从昏迷中醒转过来,跌跌撞撞逃走,像喝醉了酒。

未完待续……

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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