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激情》之十一
【伴】
尼尔在里面停留了好久。
在房子的背阴处，格蕾丝坐在车里等着他。 房子的门是开着的，只有纱门关着，纱门上面有很多补丁，新补的线覆盖在旧的补丁上。
没有人过来看她，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现在车熄火了，四周笼罩着奇特的寂静。奇特是说，在这样一个炎热的下午，草丛里，树林间本应有嗡嗡作响的虫鸣，即使你看不到，它们的噪音都可能会从地里生长的一切中飘出来，即使远在地平线。但是此刻时节已晚，晚到甚至你都听不见鸿雁南飞的鸣叫，至少，她是没听到。
好像他们到了世界的最顶端，或者至少某一个最顶端，田野向四面倾斜，四周的树木只有部分可见，因为它们长在低处。
他在这里认识谁？谁会住在这房子里?是一个女人吗？好像他喜欢的那类女人，不可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但是格蕾丝今天所见过的怪事还没到头，是的，没到尽头。
这房子以前应该是砖头砌成的，但是砖头已经从墙上剥落下来。露出了普通的木质墙体，砖块堆放在院子里，看样是在等待出售。墙上剩下的砖块形成了对角线，阶梯线。格蕾丝闲得无聊，于是她把车座位调斜，向后靠着，开始数剩下的砖块。
她既愚蠢又认真地数着，就好像你可以从花朵上撕掉花瓣，但是你却不能大声地说:他爱我，或者他不爱我。
幸运、不幸、幸运、不幸，这是她唯一敢说出来的话。
她发现很难按照Z字线的模式来安排墙上的砖的花纹，特别是门框上面的部分，线条太平了。
她知道了，这种地方除了私酒贩子会住，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她想起了家乡的一个私酒贩子，一个糊里糊涂的，瘦骨嶙峋的老人，总是阴郁的、多疑的。在万圣节的晚上，他总是拿着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他把门前堆放的木材都标上编号，以便知道是不是哪一块被人偷了。
她想象这样的私酒贩子，在肮脏的但是整洁的家里（从他纱门上的缝缝补补能看出来），正在昏昏欲睡，睡在他那破旧的小床，或者沙发上，盖着脏兮兮的被子，也许是他的女亲戚给他缝的，也许是他的死了好久的女人给他缝的。
好奇怪，她竟然会想到要嫁给莫里，这对她自己是一种背叛。但当她和尼尔私奔的时候，她没感到有丝毫背叛，随着她对尼尔了解越多，她越觉得他们之间有许多心灵相通之处。
在那个私酒贩子门口，她好像看见她叔叔了, 弯着腰，迷惑地向外望着她，好像她已离开好多年了，好像她答应了他回家，然后她又忘得一干二净。他本来是要死了，但是他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格蕾丝挣扎着和叔叔说话，但是他一下子就消失了。
忽然她醒了，她和尼尔又重新坐在车里，行驶在路上了。刚才她张着嘴巴就睡着了，此刻她觉得口渴了。
她注意到尼尔盯着她看了一会，她甚至感觉到了周有风吹过，风里带着威士忌的味道，这是真的，哪来的酒味？
“你醒了？我从那儿出来不久之后，你就睡着了。”他说，“很抱歉，我和他聊了一会儿，你还想上厕所吗？”
她确实一直想，在他们刚才停车的房子后面有个厕所，但是她觉很难为情，不好意思去。
他说：“这个地方看起来可以。”然后就停下了车。 她走进一簇盛开的黄花里，在一片野草地，然后蹲下。
他站在路的另一边的花丛里，背对着她。
当她坐进车里的时候，发现她脚边的酒瓶子里三分之一的酒没了。
他看到了她的表情。
“哦，不必担心，”他说。“我刚才喝掉一些。”他拿起酒瓶子。“喝酒会让我开车更轻松。”
地上还有一瓶可乐，他告诉她自己从小柜里找开瓶器。
“可乐是冰的？”
“刚才本来是放冰柜里的，人们冬天从湖里取冰，然后储存在家里，用冰块做成冰柜。”
“我想刚才我在门口看见我叔叔了。”她说，“原来我在做梦。”
“你可以给我讲讲你叔叔，讲讲你住在哪里？你的工作？或者任何事情关于你的事情，我喜欢听你说话。”
他的声音里又有一种新的力量，但并不是那种酒醉的狂躁。他的脸色变了，就好像他病了，并不是病得很重，在这种气氛里显得很悲伤。
他在极力让你相信他没事儿，他盖上瓶盖，放下酒瓶，抓到了她的手，轻轻地握着，战友似的握着。
“他年纪很大了，”格蕾丝说，“他其实是我的叔伯。他是一个藤椅编制工匠，就是说他会修补椅子。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如果你有一把椅子要补，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我没见过。”
她笑了，然后说：“很无聊，是吧？”
“告诉我，你对什么感兴趣？”
她说：“我对你感兴趣。”
“那么，你对我的哪方面感兴趣？”然后他滑开了她的手。
“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格蕾丝不假思索地说，“为什么？”
“你是说喝酒吗？为什么我要喝酒？”他又打开了瓶盖。“为什么你不问我？”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是什么？我要说什么？
“你要说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诸此类的。”
“对，就是这样，”他说：“好吧，那就是我要说的，然后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为什么我错了?”
“不！” 格蕾丝说。“我不会评判的。”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寒颤。 她本想自己是认真的，但是现在她正在尽力用这些回答给他留下深刻影响，尽力表现出自己和他一样世俗。
尼尔说：“你真的不会？不，你不会说的。这真是莫大的宽慰，你真是我的解脱，格蕾丝。”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昏昏欲睡，等我们找到个好地方，我想停下车，我要睡觉了，就睡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不，你我想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格蕾丝说。
“你会在一旁照看我？”
“是的。”
“很好！”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