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后
已经两天了,右下腹隐隐痛着,不是因为肚胀,弄不明白……父亲朝那顶了一下,我不禁一缩,听见:
“赶紧去医院查查,不是和你磨时间的。”
到学校对面的一院二分院,边做边等:彩超、血常规、尿常规……
我怕自己要有点什么,又怕自己什么也没有,又期待着。父亲问什么,我都往好的里说。我觉得我这样可以:有的让自己忍受,有的就托付给父亲和医生,不管怎样我都持着乐观的精神。医生办公室里站满了人,我一面看着各种人的苦脸,一面看窗外不少同学进入校园,心想:我现在是哪一类的人呢?
查了半天也没能究竟,只是白细胞增多有炎症,猜测是阑尾炎。但我没有“压跳反应”,不能确诊。医生就建议先保守治疗,吊两天水,我们也便照做。可完成皮试后,护士说我对头孢(消炎药)过敏,不能用。我一路上都很平静。再回医生那里,正赶上换班——医生一换,说法也跟着一换:“……不能保……到大医院,做个CT确诊……复发……”这个医生倒不客气,但也没错,尽管现在种种症状都将我指向阑尾炎,但谁也不敢妄下定论。“你们自己看着办。”医生用冷冷的目光射向我。
时间流逝,树梢将黑夜钩下来。我的心也黯淡几分,
然而面上很安塈。我不想、也没有多余气力做表情。但我不能再安安然。倦鸟反巢了,学生在校晚自习了;母亲也放心不下地来了,我在不适中又困惑。太突然了,仿佛一下子游离到陌生的环境。我本以为没什么事:今晚照旧能去自习,顶多迟一会。希望如同泡沫迸裂——自己为什么要病了。
当晚又辗转去市一院,挂急诊。果然是大医院,药水味又来了,而且更重,我不甘地抬头,却看见一副陌生而真实的画卷:大厅里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人,突然人们麻木而机械走动。同时混杂着些古怪的声音:一个女人在厅中央哭她濒死的小儿子。人们不分老少地都在喊叫,匆匆的脚步声……这些声音里夹杂着绝望、惊恐、着急、忧虑、咒骂,层出不断,接着又有婴儿在哭,老人低头摩挲着单子。冷冷的播号声,于是分不清哭声、交谈声、质询声、喊声……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厅中央的女人依旧哭,哭干了开始号。医生推车快步经过,没有看她一眼;人们从她身边经过,也不多注目她一刻,甚至撞到了那个摩挲单子的老人,于是推搡,避让,惊吓……啊,生命原是在热情与冷漠中延续的。这种环境下人们只能压抑着,我于是也麻木而机械地走着,不要惊醒别人,我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因为我似乎可以清楚地看见别人身上的十字架,却看不见我背上的……那么我是轻盈的天使?不,我无法为他们的悲伤所感动。我和他们一样,都负着十字,说不一定某时就会倒下。
于是跌跌撞撞地走着,凭本能地做着各种事。我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医生,怎么去做CT,怎么回来等待。一路上我的思绪断断续续思考一些不具体的问题,疾病,疾病如同噩运,如同鸦片战争,最给人惊动。疾病会来,那么疾病会去,可疾病之病,病在使人的负面爆发,尤为心病,在平顺的生活中,人们或明智而仁慈,或苟且而逃避但疾病让人们不得不面对一些问题,让人反思自己的卑劣舛戾。人的病不是突然的,前面有一条长长的线,终有一天上腾泛滥。然而,上腾也是警醒,心里的病一直沉睡,难以察觉。但不管什么病,在时间的推移下都会有发作的一天,那么,和百年前的人一样,是爆发还是灭亡呢?疾病愈后,依旧不改恶性,事事无行,甚至病中失去了上进,每天还不甘寂寞,找些漂流之徒来厮混,又能如何呢?发病是一个警钟,即使病未发也需预防,不要一步步向黑暗走去,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