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07

《鼠疫》读书札记

真正的救赎，并不是厮杀后的胜利，而是能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

                      ——加缪

大家都落入同样的境地，必须同舟共济。正是这样，譬如说，跟心爱的人离别这样一种个人情感，从头几周起始，就突然变成了全体民众的情感，并同恐惧心里一起，变成了这种长期的流亡生活所带来的最大的痛苦。

从这时候起，我们才算回过头来，安于我们这种囚徒般的生活状况。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场精神崩溃的同时，实际上也就舍弃了十分罕见的时机。

如此一来，人人都得单独面对苍天，一天一天混日子。这种普遍的消沉，久而久之就可能磨砺人的性格，但是眼下却开始让人变得目光短浅了。

他们因为一种莫名的罪过，被判处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监禁。于是，一些人就接着过他们的小日子，尽量适应这种幽禁的生活；另一些人则相反，此后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设法逃出这座监狱。

里厄恍惚觉得夜色中充斥着哀吟。在路灯上方，漆黑天空的某处，隐隐有呼啸之声，让他想起那无形的灾难正持续搅动着暑热的空气。

夏季已牢牢站住了脚。傍晚时分，雨燕在城市上空的鸣叫格外细弱，配不上这个地区天际日益开阔的六月暮晚。春天衰竭了，也曾风光一时，在万紫千红的花间飞舞，耗尽了精力，现在气息奄奄，受鼠疫和暑热的双重压力缓缓死去。

鼠疫猖獗时的太阳，晒褪了一切色彩，驱逐了全部欢乐。

窗户固执地紧闭着，将一种很好理解的忧伤关在里面。

这种寂静、色彩和活动的消亡，既可以是夏天的特征，也可以是瘟疫的征像。空气这么滞重，不知是满负荷威胁，还是弥漫着灰尘和灼热。必须观察和思索，才能跟鼠疫联系起来。

他发觉在这段时间，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一条通道上，以便穿过把他和妻子隔开的城墙，竟然在一定程度上忘记了妻子。但是，也正是这种时刻，所有出路再次被堵死之后，他在自己的欲念中心又找回了妻子，而且痛苦爆发得如此突然，不由得开始跑向旅馆，要逃避这种五内俱焚的灼痛，殊不知这种灼痛就附在他身上，吞噬着他的太阳穴。

在挂着月亮的苍穹下，城里排列着一面面灰白的墙壁、一条条笔直的街道，从未映过黝黑的树影，从未被游荡者的脚步声或犬吠声打扰过清净。这座寂静的庞大城池，就完全化为死气沉沉的一堆高大的立方体，中间夹杂着一尊默默无言的雕像；唯独这些早已被人遗忘的慈善家，或者永远禁锢在青铜躯壳里的古代伟人，还试图通过他们的石雕或铁铸的假面具，向人昭示世人曾经的光彩逐渐褪去的形象。在厚重的天幕下，在毫无生气的十字街头，这些平庸的偶像高高居于宝座上，这些冷漠的凶煞，相当形象地展现了我们进入的僵死不变的统治，起码展现了这个世界的最后秩序，即由鼠疫、石头和黑夜组成的窒息一切声音的大墓地。

安于绝望比绝望本身更糟糕.

鼠疫牢牢控制着这座城市。既然处于原地贪不得状态，那么全城数十万人，还是一周又一周没完没了地原地踏步。雾气、炎热和雨水，相继统御着天空。南来的棕鸟和斑鸠，一群群消无声息地飞越高空，绕开这座城市，仿佛惧怕帕纳卢神父所讲的连枷，这种安在房顶呼呼作响的古怪木质工具。

大多数时间，他的敏感受到约束，显得冷酷无情，因而逐渐衰微，将他抛给他再也掌控不住的冲动。他唯一的护身法，就是躲避在这种冷面硬心肠后面，收紧自身所形成的纠结。

总之，他们是在跟运气打赌，而运气不由任何人支配。

鼠疫碰到一个孤独而又不甘寂寞的人，就结成了同谋关系。显而易见，他是个同谋，一个欣喜若狂的同谋者。

所有出路都关闭了，才会把根本的选择贯彻到底。一个基督徒会选择相信一切，以免走到否定一切的死路。

我年轻的时候，怀着天真无邪的思想生活，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思想。而我们的整座城市在无望中打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