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寥落江湖意
【原创】寥落江湖意
血月当空，铁锈般的味道弥漫于整座寥落山庄，丫鬟小厮的惨叫不绝于耳。
山庄后院，一袭素白衣裙，头戴素白山茶，貌美的年轻妇人推搡着面前一大一小的孩子。
年长的不过十二三岁，年幼的才刚过九岁诞辰，两孩子泪眼朦胧地仰头看着妇人：“娘，娘，我们不走。”
“……笨死了，再不走，你爹的仇家就杀过来了！你们两个若是被杀了，你们让我如何跟你们死去的爹交代？快走！”妇人双眼泛红，狠下心将后门打开用力把两个孩子推了出去，再用力将门关上，给门栓上。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眼泪鼻涕一把，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们走！”洛钧毅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牵着弟弟的手快步向山下走。
“可是娘……”洛焚殷不住地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后门，很难过，但他得听哥哥的。
“哥哥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洛钧毅态度冷硬，双眸被复仇的火焰充斥。
兄弟二人小跑着，洛钧毅在路上看见一条长长的藤蔓，弯腰将藤蔓拾起缠在身上，洛焚殷看着哥哥的动作虽不解，也等着洛钧毅做完再走。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时常玩耍的秘密洞穴，洛钧毅对洛焚殷温柔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顶，动作迅速地将洛焚殷用藤蔓捆绑住。
“哥哥，你干什么？放开我啊！”洛焚殷未曾反应便被藤蔓束缚了，着急得大喊大叫，可洛钧毅哪会听他的，等彻底捆绑结实后，才开口道：“焚殷，哥哥走了。你乖乖待在这，很快莫家庄的人会来支援寥落山庄了。他们会找到你，带你走的。”
“哥哥，你要去哪？”洛焚殷急得哭了，一张小脸憋得涨红，努力挣扎着。
洛钧毅为防洛焚殷在自己回去时大喊大叫引来潜藏的仇人，便开始摸索身上有无可堵住洛焚殷的嘴的物品。
此时他身上只有他娘绣的方巾，这方巾已是他身上可做念想的唯一物品，他犹豫再三，还是将之堵住了洛焚殷的嘴，转身带着复仇的决心回去。
寥落山庄已被血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洛钧毅回到后院大门，轻巧地翻墙而入，借助自己知晓地形这一优势小心翼翼地躲过三五成群的黑衣人。
擒贼先擒王，欲除掉这些人必先揪出那个领头的。
寥落山庄正厅，上首坐着一袭黑衣的男人，俊朗冷硬的面容，嘴角微微上扬，周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杀气，凌厉地盯着下首发鬓凌乱，狼狈不堪的洛夫人，沉声问：“洛天鸣的儿子在哪？”
“我不知道。”她瞪着男人，即便是被打死了也不会供出自己孩子的下落。
“不知道？”男人冷笑，“既然洛夫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不要怪墨某人无礼了。来人，好好侍候洛夫人。”
男人一声令下，只见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靠近洛夫人。
洛夫人故作镇定，微微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她欲站起身来，但方才她的双腿已被上首的青年打断了，这会儿双腿的疼痛并未消失，加上心中恐惧，冷汗频出，苦不堪言。
这时洛钧毅破风而来，在瞬息间，欲伤害洛夫人的大汉便身首异处，接着迅速靠近上首端坐的男人。
男人不紧不慢地接下洛钧毅的招数，毕竟洛钧毅尚且年幼，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不过二十招以内便被制服。
洛钧毅双手被男人反扣在背后，单膝向自己爹的灵位下跪，狠狠地回过头瞪着男人，咬牙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不准你侮辱我娘。”
“均毅！”洛夫人万万没想到洛钧毅竟孤身一人回来，脸色铁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小子身手不错。这模样当真是与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你好好当本尊的徒儿，本尊自然放你娘一命。”男人神色阴沉，自腰间取出一只精巧的白甜瓷小瓶，将里面的药尽数灌入洛钧毅口中，强迫他吞下。
洛钧毅呛咳几声，冷声问：“当真？”
“自然当真。”男人颔首，兴味盎然地盯着洛钧毅。
“你给我儿吃了什么？”一旁洛夫人惊问。
“废除他如今内力的药罢了。”男人解释。
“好，我答应你。”洛钧毅回头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洛夫人，双眼泛红，毫不犹豫答应了。
“很好。”男人松开洛钧毅，回到上首坐下，面无表情道：“本尊乃是混陵教教主，墨隐冀。好徒儿，还不快快上茶。”
洛钧毅自地上站起，面无表情行至一旁，一旁桌上原本就备着水，不过只是泉水并不是茶水，而今山庄内的丫鬟仆人皆被杀死，有谁会给他煮水泡茶。他倒了一杯，双手举着跪在墨隐冀面前，请他喝下。
所幸墨隐冀也并未在意拜师茶仅是一杯水，他接过洛均毅端来到水一口饮下便当这拜师礼成了。
他站起身，随手取走洛天鸣的灵位，淡淡道：“回教。”话音刚落，人已出了寥落山庄正前厅。
“你爹的灵位！”洛夫人惊道。
“娘，你放心。我会将爹的灵位拿回来的。”洛钧毅安抚道，以此下定决心定要打败墨隐冀。
墨隐冀走得快，随后的人协助洛钧毅将洛夫人背上马车悠悠南下向混陵主教而去。
路边青山绿水长流，洛钧毅坐于马车内服侍洛夫人，眼见自己娘亲睡下，望着一路南下路边的景色，捏紧双拳，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他日，我洛钧毅成长起来，就是你墨隐冀的混陵教覆灭之时。
春暖花开，百花竞芳，草木清香甚是好闻。
混陵教禁地，便是掩盖于这样一个山清水秀之地。真正的禁地乃是在地底，地洞构造完善，清新的空气四通八达，不至于造成在里面闭关的人窒息而死。内里一应俱全，床榻软榻，桌椅，陈设极为雅致，皆是价值不菲的物品。
而如今这里却弥漫着陈酒佳酿的味道，酒瓮四散，酒意微醺，闻之便醉了。
在此闭关练武的人昨夜势必酩酊大醉了一场。
酒酣畅毕，墨隐冀自床榻上起身着衣，待穿着好自身衣物，去看床榻上里侧躺着的另一人。
那人仅着一件素白单衣，面对洞壁背对墨隐冀，瞧不清容貌。
墨隐冀昨夜在此检验洛钧毅武艺有无提升，便将此地深埋的酒酿一块挖了出来豪饮一番，这才致使此地酒瓮遍地，酒香四溢的糜乱画面。
墨隐冀淡淡道：“悠儿想你，你也该出关了。今晚，本尊要看见你出现在桌边。”说罢，径自离开。
青年转过身，眉目精致，皮肤白皙，轮廓柔和，不像常年习武之人，反倒更似玉面书生。他坐起身，双眼凌厉地看向墨隐冀离去的方向，恨意毫不掩饰，半晌才收起恨意，将地面东倒西歪的酒瓮收拾妥当，面无表情地缓步往隔壁浴场沐浴更衣。
洛钧毅这些年来一直处于被墨隐冀打压与折辱下习武，武艺虽比之在寥落山庄时更为精进，却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墨隐冀。
除此之外，墨隐冀还将唯一的女儿强嫁给他，墨悠儿长相甜美，温柔贤惠，将洛夫人照顾得很好，倒也没让他吃亏。
他一直隐忍着，险些因墨悠儿的温柔感化彻底折服，将自己卖进混陵教。
洛钧毅将自己收拾妥当，长发用玉簪束好，满面笑容地出关。
教众皆对他敬佩有佳，见他出关毫不含糊地低头鞠躬见礼，洛钧毅每次回以一笑，直径往墨隐冀划分的院落而去。
墨悠儿一手支撑着腰，一手抚摸着圆滚滚鼓起的肚子，嘴角带笑，很幸福甜蜜，向外张望着希望看见夫君的面容。
洛钧毅步入院中，见她这般模样，微微吃惊，喜道：“悠儿，我要当爹了？！”
“嗯，你刚闭关时我身子不适，找教医诊脉就发现有了，而今已八个月了。”墨悠儿挺着肚子，吃力地迈动浮肿的双腿向洛钧毅而来。
洛钧毅哪里舍得她走这么长的路，快步上前扶住她往回走，入内才发现自家娘亲也在。
“娘，您也来了。”洛钧毅扶着墨悠儿坐好，行至洛夫人面前为她斟了一杯茶放至她手中。
洛夫人这些年双眼不大好使，时而看得见时而看不见，这厢又是看不见的，她只能依靠耳朵听音辨人。
“孩子，亲家有无为难你？”洛夫人面色凝重地问。
“未曾，岳父待我很好。”为安母亲的心，他只有违心道。
“好，好。” 洛夫人伸出双手。
洛钧毅忙递上双手给母亲抓着，轻声唤道：“娘……”
“欸，怎了？”洛夫人疑惑。
“没什么。”洛钧毅双眼泛红，颇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夫君……”墨悠儿一直以来都知道洛钧毅在混陵教过得不开心，她能理解，因此只能加倍对他与洛夫人好。
“悠儿，你将娘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洛钧毅笑了笑，反握住洛夫人的手：“娘，今夜岳父大人会来，您可想回避？”
“那便回避吧！”洛夫人颔首，她本就不待见墨隐冀，眼不见心不烦，每每墨隐冀过来都是回避的。
洛钧毅扶着自己娘亲回去，墨悠儿目送娘俩离去，在桌边稍坐一小会儿便吩咐侍女张罗晚上的家宴。
所谓家宴，也不过她自己，洛钧毅，墨隐冀三人尔尔，她娘亲为生她已难产而去。
月上柳梢，三人聚在一张桌上一语不发用完饭食，等侍女将残羹剩饭收走才慢聊了一小会儿，多是两个男人听一个女人闲话家常。
眼看时辰不早，洛钧毅起身送墨隐冀出门。
墨隐冀在前不紧不慢地走着，洛钧毅始终慢他一步，他将墨隐冀送出门才回去。
洛钧毅见四下无人，拐了个弯往后院花圃处而去。
花圃中一簇簇艳红如血，花瓣重重叠叠，不见叶片的花映入眼帘，这花被墨悠儿照顾得很好，开得艳丽非常。
般若花，传言食之花瓣能增长功力，却带着微些毒性。
洛钧毅采了几片花瓣，面不改色地吃下。此花功用确如传闻，毒性自然也如传闻，而今他为打败墨隐冀已开始不择手段了。若他每日服食此花花瓣，不出三月定能与墨隐冀拼个不相上下，也能如愿携带娘亲与妻儿走出混陵教。
三月后，混陵教外竟杀入一群自诩武林正道的人，他们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魄力直杀入混陵教正殿。
洛钧毅立于墨隐冀右侧，等候着那群武林正道进来。
不过一个时辰混陵教便被攻克，一个正殿被挤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乃是莫家庄新任庄主，莫钦云。莫钦云不过二十出头，竟能带领一众人等杀进混陵教，也是有本事的人。莫钦云右侧站着一名青年，面容俊逸，英气逼人。
那青年抬眼看见洛钧毅，惊道：“哥哥！”
洛钧毅看见他丝毫没有感觉意外，挑了挑眉，淡淡道：“焚殷，别来无恙。”
“哥哥，你既还活着，为何不来寻我？”洛焚殷心中激动，又喜又忧。
“何必寻你？我已是混陵教主的首徒，我过得很好。”洛钧毅淡淡一笑，摇摇头。
“他是你弟弟？”墨隐冀问。
“不是，他是我爹捡回来的孩子罢了。”洛钧毅低下头，漫不经心道。
洛焚殷双眼大睁，显然是至今才知自己只是个孤儿，但他任敬洛钧毅是哥哥，“哥哥，你过来，与混陵教主站一边对你没好处。”
“小子，少说废话。咱们一起先将墨隐冀擒了，稍后再与你哥哥好好说道。”洛焚殷身后一名老者实在看不过眼，要打便打，哪来这么多废话。
洛焚殷一时语塞，身后的人已叫嚣要打，便也只能随着一起蜂拥而上。
墨隐冀武艺高强至众人不敢企及的地步，这番浴血奋战下竟来去自如。
恰在这时，洛钧毅竟反水，背后一掌击向墨隐冀，但墨隐冀不好对付，他似背后长了双眼睛，回了洛钧毅一掌。
两道掌风气势骇人，将周围的人都给掀飞了出去。
洛钧毅与墨隐冀用于束发的玉簪皆被这罡风震飞，墨发翻飞，神色凌厉。
众人大骇，凭方才的气势足以断定，这两人实力已不相上下，他们实在打不过。
“孽徒。”墨隐冀心中惊骇，万万没想到洛钧毅三个月内的武艺竟会精进到这种地步。
“孽徒？我从未在心底认同过你是我师父，认你为师不过是为了保全我娘的性命。”洛钧毅冷笑，“墨隐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莫忘了，本尊可是悠儿的父亲，你若当真能杀了我，悠儿要是知道……”墨隐冀脸色阴沉，语带威胁之意。
洛钧毅冷着脸打断：“悠儿不会知道。”
洛焚殷为洛钧毅的反水而高兴，忙奔过去与他站在一处：“哥哥，别跟他废话。”
洛钧毅看了眼洛焚殷，轻轻一笑：“若我死了，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顾我妻墨悠儿、我儿和娘亲，明白么？”
“嗯？”洛焚殷不解，尚未开口询问，他已卯足劲冲上前去与墨隐冀缠斗。
高手过招，罡风肆虐，众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皆眼巴巴观战，这一战倒是精彩。
墨隐冀毕竟混迹江湖比洛钧毅久，与人对战经验丰富，打算一招一式慢慢消磨洛钧毅。
渐渐地洛钧毅开始落于下风，洛焚殷急了便提剑上前助洛钧毅。
洛钧毅看了眼洛焚殷的方向，嘴角一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墨隐冀见他还笑，一时愣神间不察，竟被洛钧毅上前锁住双手直往洛焚殷的剑上撞，瞳孔不住收缩，心道：即便本尊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挣了挣，脱出一只手，搂过洛钧毅的腰，将人抱在怀中一起撞向了洛焚殷手中的剑。
一时间静默无声，唯有剑贯穿肉体的声音越发清晰。
洛焚殷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起被长剑贯穿的两人，忙拔出长剑欲将洛钧毅自墨隐冀怀中抢出来。
墨隐冀搂着洛钧毅躲过洛焚殷，后退几步，退至墙角，冷笑着在洛钧毅耳畔道：“本尊要你陪葬。”
洛钧毅只觉心口剧痛，加之般若花的毒一时压制不住，口中涌出大量鲜血，仰着头瞪着墨隐冀头一歪，至死都未曾闭上双眼。
墨隐冀见他已去，冷笑慢慢收敛，靠着墙角慢慢滑落，坐于地上，没了生息。
洛焚殷见洛钧毅彻底没了生息，吓得跪坐在地上，脸颊被泪水浸湿也不自觉，忙连滚带爬过去妄图将洛钧毅的尸身从墨隐冀怀中抱出来，奈何墨隐冀至死都紧紧抱着洛钧毅不松手，当真就是要洛钧毅为自己陪葬。
他低头看了眼长剑，举起长剑欲砍下墨隐冀的手，好将二人的尸身分开。
“不，求你留我爹一条全尸吧！”墨悠儿听到动静这会儿才过来，看见那墙角的两具尸身，悲痛得难以抑制眼泪，跪在地上向洛焚殷磕头求饶，磕过头后便扑在洛钧毅的尸身上，一遍一遍喊着：“夫君，夫君，你快醒醒啊！”
洛焚殷想起洛钧毅的话，放下了长剑，起身退开，由着墨悠儿去收尸。
方才晴朗的天一瞬间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冲刷了一地的鲜血，洗去了污秽。
自今日起，世上再无混陵教。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