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1）

                  妈妈的点点裙子

        我妈对点点图案情有独钟，她有一条白底黑点的连衣裙给我印象特别深刻。我一直怀疑正是这条大气不俗的连衣裙化解了我当初的一次“危机”。

        我刚上高中时，理科是短板，尤其是物理，偏巧我们物理老师还是严肃激进型，一说开家长会，我最担心它。我是老实孩子，最怕厉害老师，开家长会那天，我从上午就感觉胸口有点闷气，对晚上的情况不报乐观态度。

        要来的迟早是要来的。六点，家长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晚自习提前下，我能和我妈碰一面然后再回家。

        我妈是个能把一般日子过出精致感的女人，那时候物质还不像现在这样极大丰富，衣服的款式能入她眼的不多，可她又不会做活儿，两头儿堵。我妈还是有法儿——她自己在脑子里想出一个衣服的样子，能详细到像电影分镜头一样，每个细节都想好了，然后去选布料、找裁缝，成活上身，再慢慢慢慢地改，能和她长期合作的都是好脾气、好手艺的裁缝。我妈自创的这些衣服大都看着简单，可显气质。那条白底黑点的连衣裙就是她当时的一件新作。她穿上这件裙子来给我开家长会了，老远我就看见她了——一身白上缀着稀稀疏疏的大点儿，再配一双浅米色高跟鞋和一条珍珠项链。我见亦有炎炎夏日里的一汪清泉之感。

        我妈缓缓走了过来，物理老师也正要进教室，看见我在楼梯口巴望，她停住问我：“张晓婷，还不回家，干什么呢？”我一激灵，没等我回话，我妈已走到近前：“吕老师，您好！我是张晓婷的母亲，常听她提起您，说您特别关心她的学习，对她要求很严格，让您费心了。”我妈一边说着，一边朝吕老师伸出一只手。吕老师怔了片刻，赶忙握住我妈的手，彬彬有礼地说：“哪里哪里，晓婷还是不错的，知努力，最近也有点进步，再仔细点儿，把基础夯实了，多做点儿题，没问题。 ”

        我的天，这是吕老师吗？对我们，吕老师的眉毛百分之五十的时间是平行上移的，另外百分之五十的时间是倒八字。家长见了她都快卑微到泥土里了，我见家长在吕老师面前做的最多的两个动作就是低头和点头，训斥家长时的吕老师会让我想到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里的一个场景——鱼都骂死了。而吕老师刚刚却这么客气有礼地向我妈交代了我这个物理成绩中下等的学生的情况，好像还鼓励了我几句。我虽然没掐自己，但也确实有点做梦的感觉。再看看我妈，还在优雅地和吕老师谈着话，那一身白底黑点的裙子衬得她像个明星。此时，吕老师的脸上居然还挂上了难得一见的微笑。原来优雅是可以传染的。和颜悦色中的吕老师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