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老家

2019-08-16  本文已影响0人  光之工作者sunny

昨晚与梦境纠缠了半宿,早上累的不行,好不容易用力睁开眼又被拉扯回去。马上又有十多个不同的梦接二连三地涌现,像海浪一般,把我的头脑搅得天翻地覆。

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老家的床上,这张床,是我怀麦兜时睡过的。床头上挂着一副十字绣,画面是美人鱼妈妈抱着她的宝宝。

我告诉麦兜,这是我怀她的时候绣的。从冬季到第二年夏季,她在我肚子里慢慢长大,十字绣也就慢慢完工了。

很多回忆与过去的情绪,随着我回到老家,在往日的旧物里一一浮现了。

那些孕育新生命的日子,我哪里也没有去。就躲在这个偏远地区的老家,在早晨和每一株植物打招呼,上午坐在树荫下绣十字绣,在莫扎特的陪伴下睡午觉,在夜晚的星空下乘凉,听邻居们讲家长里短的嫌话。

有一回过路来乘凉的人偷偷问邻居,老三家的大女儿是不是哑巴?

我很理解这样的疑问。就像当初婚后一年我还没有生娃,就有人来打听我是不是下不出蛋的母鸡。

在这样平静的小镇上,如果没有八卦是会要人命的。至少会要了一些妇人的命,她们老老实实地过了无聊的半辈子,就指望别人能贡献一些奇葩的谈资,以此来慰藉自己枯萎又不甘的心灵。

我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员,从她的嘴里,整个镇上的婚丧嫁娶,以及哪个老头第一次嫖娼,哪个寡妇二次出轨,我都能一清二楚。

然而,我总听完就忘。我毫不留情地忘了所有,听过的八卦,认识过的人,看过的书,写过的文章。它们就像吹过的一阵风,下过的一场雨,天空里飞过的一只大雁,过了,就过了。丝毫不能在我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但有些东西我倒记得特别牢。

就在昨天,我带着麦兜去寻一片荷塘,我想闻闻荷叶的香味,那种大自然中的气息让我无比迷恋。麦兜呢,想摘莲蓬,想把荷叶顶在头上,再捧一朵荷花。

爸爸给我们带路,那是一条老路。很老很老的老路了,老得当我走在路上,自己也变成了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

明明上回走这条路的时候,我还是位踌躇满志的读书郎呢!我背着书包,牵着妹妹,穿过这条种满松针树的马路,马路上有时尘土飞扬,有时泥水飞溅,两边都是农民们的菜地。蜜蜂嗡嗡的声音伴随了我好多个春天,上学放学的春天。

爸爸带我们去了一户有着二层小楼的农家,主人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伯伯。他刚卸完莲子,从自家的荷塘里回来,脚上全是塘里新鲜的泥巴与浮萍。

我看到他满是褶子的脸,想起许多年前爸爸急匆匆地往他家赶。那时他家的房子还是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他躺在床上,手脚乱舞,龇牙咧嘴,疯狂的惨叫声与两个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爸爸上前使劲摁住他的手脚,随后到来的医生赶紧准备吊针。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两个孩子停止了哭叫,谁也没有说话。

“他要死了吗?”我问。

没有人回答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与死亡有关的身体状态,尽管后来他被救了回来。没多久,我又感受了第二次。

我守在家里,守在妈妈的病床前。

我记得那个冬天很冷很冷,坐在床前的我手脚冻得冰凉。不知何时,妈妈开始叫我,她满脸泪痕:“佳佳……快……我不行了……快去叫爸爸。”

声音那样微弱,表情又如此绝望。我抓住她的手说:“妈妈你要等等啊,我马上就去叫爸爸。”

说完我就冲了出来,我飞快地跑啊跑,我所跑的就是现在我去找荷塘的路。那天,冬天萧瑟的小镇风景都不在我的眼里,地上的泥坑也不在我的眼里。我只想找到爸爸,他有办法救妈妈,或许他也没有。

爸爸在伯伯家收稻子,我看到他就哇哇大哭,告诉他妈妈要死了,她要见你。

爸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慢悠悠地把最后一点稻子用铁锹铲进袋子里。

我无论如何也搞不懂爸爸的淡定,然而我不能让妈妈久等,我又跑回去,告诉妈妈,爸爸很快就来了。

我能做的就那么多了。

我已不记得后来妈妈是如何度过难关的,不愿记住的,大脑总是有办法忘掉。

我翻了翻年少时的日记本,里面写满了对自己的不满。无能,没用,是最常见的自我谴责。就像不善言辞的爸爸,偶尔几次对我说起的话,是他当年没用才让我辍学的。

我顶讨厌这套说辞,讨厌他可怜兮兮的,说这种“没用”的话的样子。

我讨厌的爸爸,其实是无法面对“无能”的“冷漠”的自己。我的身体里,已经继承了妈妈的内火与爸爸的淡漠,这两种特质在我身上根深蒂固。

整个小镇上的人和故事,妈妈都一清二楚,她眉飞色舞地说起每户人家的前尘旧事,就像一部宏大的人类史诗。

我上次回来时,如胶似漆的夫妻,这次就已经各自抱着新欢了;而来打麻将的牌友,这次就因为鼻癌入了土……妈妈在每一次津津乐道里获得了满足。

而爸爸则用一脸的淡漠将这些事和人挡在外面,他清高得像一个苛刻又淡漠的上帝,对烂事,他不予置评内心却有自己的评判。对弱者,他第一个出手帮助,不多说一句废话,事后也不愿意留名。

我的少言,我的淡漠,多半与爸爸有关。可是,我的内在却和妈妈一样,热情洋溢,渴望融入人群,从关系中得到自我的价值感。

但是,爸爸的一面在我身上的显现太强大了。我时常像他一样,宁愿一个人发呆,打打瞌睡,拍拍苍蝇,也不会在人群里凑热闹。

回到家里,这种性冷淡风又在记忆的引导下释放出来。我放下了手机,任由大脑自动驾驶,像是回到了出厂设置一样,回到了原来的自己。

我能看到儿时的衣柜,看到年少的日记,看到孕期的作品,看到过去的种种,都让我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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