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运选中的人
我曾以为人生最惨的状况不过是用放声大哭来发泄情绪,后来才发现,眼泪流干后的无所适从才是更加深刻的绝望。
“是命吗?为什么被命运选中的人会是我?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我还没娶老婆呢?还有奶奶等着我养老呢?” 木木在电话那头传来的语气,平静中又带着疑问,似乎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电话这头的赵康感到莫名奇妙:“木木老表,今儿个是怎么啦,唱苦情戏呀?告诉你呀,从小我妈就告诉我,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呀!”赵康话虽如此说,却隐隐觉得此事不大对劲。
“我和你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拿这种事乱说呀。我最近胃口不好,就去医院做了个体检,过了两天医生打电话通知我再去抽一次血,结果被诊断为胃癌,中期,剧情狗血吧?”木木像是叙述着别人的故事,言语中竟然没透露一丝情感。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就得胃癌了呢?”赵康绝不相信此事。
“对呀,我还这么年轻呢。我也不愿意相信呀,可这就是事实。”木木苦笑的接着说道:“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医院误诊了,怀着侥幸的心理跑了三四家医院,检查结果都一样。你说老天是不是瞎了眼,我这么好的人……”
“不是,你小子~玩~真的呀,你可~别~吓我。”赵康在电话里沉默五秒,开始恐慌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康康,你别多想了,咱们见面再说吧。”木木挂断电话,准备去赵康家见见这位兄弟。
这段时间赵康还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突然接到这么一通电话,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好了。
“怎么了?康,刚才还窝在沙发上还在看书呢?怎么接了个电话现在这么心神不宁的。”妻子露露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书,以为里面有什么情节扰乱的丈夫的思绪。
赵康摸了摸露露的头发:“木木等下就要到了,你叫阿姨多做几个好菜,对了,藜蒿炒腊肉,银鱼炒蛋都是我们的家乡菜,那小子肯定爱吃。”
赵康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电话中,一直不相信那个结果,便没把这这件事告诉妻子。
“喂,你对你兄弟这么好,小心我吃醋哦。”露露娇嗔的对着赵康撒娇,还不忘他背上轻轻掐了一下,扭着身子就吩咐保姆去了。
饭桌上露露笑眯眯的打趣道:“我说木木,我和康刚从泰国度蜜月回来没几天,你就找上门来啦,真是兄弟情深呀!”
“我和康康从穿开裆裤时就一起玩泥巴,还在毛主席面前结拜过呢。没听过同性之间才是真爱呀?”木木回过头来问康康,“你说是吧?”
“行了,你们两个一见面就互相怼。来来来,都吃点菜。”说着一个劲的往他俩碗里夹菜,自己却只知道扒着碗里的饭。
饭后,赵康塞给露露一张卡,并叫露露约上几个好友逛街去。
“好呀!这不明摆着打发我走吗?我偏不走。”露露嘴上说着不走,手却很诚实的接过了那张卡。她明白让赵康的心神不宁那通电话,就是木木打的。
赵康拿了件外套披在妻子的身上,安抚的说:“乖啦,我们有些事儿要谈,等你回来再和你说。”
赵康和木木面对面的在沙发上坐着。
“看你,我又没死,别搞得一副哭丧脸。”木木首先打破了这沉痛的气氛,一脸轻松的说道。
“结果单呢,不拿单子出来我是不会相信的。”赵康死活都不相信,但同时心里又暗暗害怕这是真的。一直以为自己长到了二十好几岁,已经没什么事能触动到自己的心了。之前刷手机看社会新闻的时候,看到过好多因病死亡的人,但那时自己只是做为一个浏览者在旁观,曾感叹生命的短暂,却不曾如此揪心难受。
木木从包里的夹层中掏出四张叠在一起的报告单,放在了赵康的手上。赵康盯了半天,发现除了检查医院和医生签名不一样,其它的指数和图案都一样,关键是他也看不懂呀。他不由的想到爸妈之前想让他学医,他却报了个女生比较多的英语专业,因此认识了露露。若是当初学了医,现在是不是多少能帮上点忙。
“说吧?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奶奶知道吗?”
“没呢,没敢告诉奶奶,奶奶太可怜了,她只有一个我,现在老天还要把我从她身边夺走。至于工作我肯定是要继续上班的,毕竟还要靠这点儿工资生活呢。”想起奶奶木木就湿了眼眶。
“你可以搬到我这来住,这样也能省点房租,有什么事,你找我也方便点。”赵康一心想帮助木木做点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就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发生在从小关系最铁的哥们儿身上。
“不了,天不早了,露露该回来了,你去接她回来吧,不然回来该抱怨你了”
要是搁在以前木木或许会同意,如今赵康已经结婚了,露露虽说人挺好的,但终究是比不上自己和赵康的关系,不想因为自己弄的他们俩闹矛盾,也就不好麻烦他了。
“不了,天不早了,露露该回来了,你去接她吧,不然回来该抱怨你了。记住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啊!”说完就独自回家了。
木木自从接到了医院的复检通知后,回来他就开始慌乱了,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害怕极了,双手环抱着自己,嘴里嘟囔着:“爸爸妈妈,是你们想我了吗?可是我不想这么早就去见你们。若是你们在天真的有灵的话,请保佑检查结果是错的,求求你们了。”
在无能为力去改变一些什么的时候,木木把希望全都寄托给天上的父母,和诸位神灵。
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甚至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这么的无知,同时又骄傲自大。直到命运把耳光甩到我们的脸上,我们才开始幡然醒悟。直到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开始惜命。
木木是个野生作家,白天上班朝九晚五,网上熬夜写小说,是个死宅。一开始读者对什么感兴趣,他就写什么。广告文,网络段子,包括有色文章,有那么几次还被人举报封了号。越到凌晨,他思绪越发高涨,饿了来碗泡面就打发了肚子。白天闹钟响了七八次都闹不醒他,同事都说他是“无敌踩点王”,一到上班时间,他就准时出现了。
木木对生活谈不上积极,起码也不算消极。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同时还能让他填饱肚子。他在写文章当中摸索了好几年,正当他在网络小有名气,出版社主动联系准备出版他的小说时,他突然发现身体不适,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以为是饿久了导致的,吃点东西就好了,这次也吃了点填肚子的食物,越发疼痛了,实在受不了了,就去附近的医院做了个检查。没想到上天却跟他开了个这样的玩笑。
他回绝了出版社,尽管这是他曾经的梦。因为他觉得以前写的文章都太过矫情,用力过猛了,熬多了浓鸡汤,少了点人间烟火气。怕误导了读者。
这个消息像一把双刃剑狠狠的刺在了木木的心上,他开始想通了以前久久都不能释怀的事情,明白了生活的意义,不再是一味的向前出发,有时候应该适当的慢一点,多关心关心自己和身边的人。这个明白来的似乎有点迟,鞭子不挨在自己的身上,怎么会切身体会到痛呢?
他开始了老年人的生活作息,还把跑步加入了晨练当中,每天进行打卡。晚上写作到11点他必须关闭电脑强迫自己睡觉。持续了半个月之后,他发现这样的生活使自己的头脑更加清晰,唯一的不好就是太过平淡与规律了。但是他还是选择听从医生的劝告,早睡早起身体好,这个人人懂得却很少做的到的大道理。
他开始服药,是一些抗生素,含大量激素的药。虽然这些药的副作用使得他食欲减退、腹泻、呕吐,情绪不佳,甚至有时莫名的使他暴躁。他仍然每天按时服用,这段时间他比前半生任何时候都更加惜命。
赵康把这件事想了又想,想起小时候自己得了红眼病,其他朋友害怕被他传染,都离他远远的,只有木木每天陪他玩,还帮他滴眼药水呢;自己爬树摔了脚,上厕所都是木木背着他去的;读书的时候打球把学校玻璃弄破了,怕挨父母打,也是木木替他扛了下来了……
于是跑到木木家去,准备把木木接到自己家来住。没想到单身的木木房间里摆设还不少,多有大自然的气息,多肉植物摆满了整个阳台,好几盆绿萝挂在相应墙壁上,电脑桌上也安置了一盆仙人球来应景……
租的房子还能这么讲究,这可真是热爱生活的好青年啊。赵康情不自禁得在心里叹息起来!
木木还是不肯去赵康家住,他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生活肯定不自在,这倒不是他们夫妻的问题,是木木自己太过拘谨,病了之后木木自尊心更强,更加敏感了,不想任何人同情他,把他特殊对待,包括赵康。
最终拗不过赵康的热情,决定只是小住,过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小窝的。
“来啦,快把行李搬过来吧,房间都帮你收拾好了。”露露很热情的把木木请进入屋,用一种木木不太习惯的眼神看着他。
“木木,收拾好了就和康一起来吃饭吧。”
饭桌上露露一改往日大小姐模样,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影子。她不停地给木木盛汤,夹菜。
“木木,多喝点,这个人参乌鸡汤最补了,顿了好几个小时呢。”
木木看了一眼赵康便知道露露已经知道此事了。他现在知道那种另他不舒服的眼神是什么了,那是露露每次对着受伤的流浪猫、流浪狗就流露出的目光。他更加没胃口了。
露露最正常不过的关心,在此刻的木木心里看来,确是把他当另类看待。木木的心里极其矛盾,因为他知道赵康和露露是关心他,可是这种关心,像是提醒了他,使他更加觉得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
连续半个月的特殊对待,木木再也受不了了。
他对着这对年轻的夫妻咆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木木马上就要死啦?不用你们天天好心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得癌症了,命不久矣。”说完去房间收拾完东西就走了,留下两个满脸委屈的面孔。
“赵康,我看木木除了身体上的毛病,脑子还有毛病。我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他发泄一通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我怕他想多了增加心里负担,从来没敢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过他的病,甚至怕他多想,我们在自己家里也没敢大笑。和他吃饭,面对一桌子好菜他也吃不了多少,还时常在干呕。我看他这样,胃口也很受影响的好不好。我处处迁就着他,就换来他的骂呀,气死我了!”其实不只妻子露露很生气,赵康心里也觉得很不愉快。
过了几天赵康收到了一份很的大快递,里面木木房间里的植物,还有一封信。展信如下:
“康康,露露,对不起,我不应该用咆哮回报你们对我的关心,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说实话,有时候我不停的告诉自己要保持好的心态,现在医术这么发达,配合好医生的治疗,病好起来就很快。但是同时内心里又有一种声音不断地打击我,告诉我我没救了,我是被命运选中了的人。我内心深受折磨,尤其看到你们为了我在自己家还收敛自己的情绪,我很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生病了还要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这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我没法再继续工作,就主动辞职了。房间我退了,你帮我照顾好这些植物,我决定拿些这些年的存款带奶奶去世界各地游玩,在陌生的地方,我或许会忘了自己是个病人。若是我还回的来,必定找你讨回。”
兄弟:木 木
木木有意的切断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接连好几年,他们都没有木木的任何消息,赵康和露露每天都会替木木祈祷,希望他的病已经治好了。
有一天赵康和露露带着宝宝去书店买儿童读物,却看到书店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本《被命运选中的人》——梁林。
赵康和露露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宝宝说:“宝宝,我们玩个游戏,你去问问前面给别人签名的那个叔叔,认不认识木木?要是他给东西给你,你就要,爸爸妈妈批准了。”
“梁林,梁林,我们去玩弹珠吧?”
“我都说了我不叫梁林,我叫梁木 木 ,是村里的户口本填错了。”
赵康回想他和木木五岁时的对话,眼眶都红了。
这会儿功夫一位陌生女子抱着宝宝来到了赵康和露露面前,赵康和露露心里迟疑了,难道我们弄错了?
“爸爸,妈妈,你们让我找的那位叔叔他是个光头,他还给我塞了大红包呢,你看。”宝宝伸着手上的红包,大声的把这个喜悦分享给他的父母,笑的可开心了,活像个财迷。抱着她的正是木木在旅行中认识的助理,也是木木的未婚妻。
“因为叔叔太懒了,叔叔不愿意洗头发,你可别学我啊!”木木此刻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哈哈哈……笑声一片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