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鹿】《欲戴其冠》3

3.

三层楼的生活中心，一晚上搬空了一半。

不想带走的弃物和垃圾散乱在走廊各处，从电梯到宿舍门口，甚至需要一路清障走过来。

萧条混乱的场面，让冯薪朵想起去年大学毕业时的宿舍楼。两年前为了加入这个团，她放弃了进央台实习的机会，一天24小时，一半用来完成毕业论文，一半用来学习公演。现在她有一整天的时间呆在生活中心，却成了无业游民。

总有一些别离，最后变成了仓皇而逃。

“朵朵，我们..是不是完了？”黄婷婷颤抖着细瘦的双腿，迈过地上一片狼藉，回头望向残破的景象，双眼满是迷茫。

冯薪朵右手拎着外卖，左手将黄婷婷拉进自己宿舍，语气轻松的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下周还有公演呢。赶紧吃，吃完去排练。”

室友万丽娜正在念高三，除了周末平时都住校，宿舍经常剩冯薪朵一个人，此时尤为显得冷清。

“排练..”黄婷婷坐在地毯上，耷拉着脑袋，抱住自己的膝盖，看着平时最爱吃的麻辣烫却毫无兴趣，“还有人来看我们的公演吗？”

“当然有。”冯薪朵说完自己都心虚。好好的一个组合少了一半，不仅公演效果会打折，更可怕的是粉丝的流失，没有粉丝她们还算什么偶像。

手机传来一阵提示音，冯薪朵拿起看了一眼，一位经常来剧场看公演的粉丝发来的私信。看的她眼眶有些湿润，骄傲的递到黄婷婷面前，“你看，咱们还是有死忠粉的。只要努力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到粉丝真挚热切的话语，黄婷婷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能有这样的粉丝真好。”

刚说完，黄婷婷自己的手机也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后，脸色却忽地暗下，不悦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幸好宿舍铺了地毯，手机滚了两圈到冯薪朵脚下，被她好心捡起。来电人显示，发卡。

“真不接？她们今晚出去吃饭，很多人可能就不回来了，以后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呢。”

电话铃声执拗的响着，冯薪朵在旁边惋惜的直叹气，黄婷婷终于绷不住了，“你替我接吧，问她干嘛。好好的大餐不吃，给我打什么电话。”

冯薪朵苦笑着接起电话，话筒里立马传出一长串紧张关心的发问。

“婷婷桑，你怎么了？这么久没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身体不舒服，有没有去医院，要不我帮你叫120？”

“哎发卡，你先别急，婷婷跟我在一起呢，她没事。”冯薪朵赶紧先安抚下李艺彤焦躁的心情，关心道，“你们晚上不是有应酬，方便说话吗？”

电话里李艺彤长叹口气，伴随着周围的欢歌笑语，压低了声音，“反正他们大人正事都谈完了，没人注意我。朵朵，婷婷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

冯薪朵看了眼对面，脸鼓的像河豚一样的黄婷婷，回道，“没有，她没生气，只是突然人走楼空有点伤感。而且..我们都没想到你也会被带走。”

电话里一阵沉默。

冯薪朵马上笑着岔开话题，“嗯，看来你们以后的发展是有着落了，好好干，说不定哪天咱们又能同台呢。”

“朵朵，要不，你和婷婷也过来吧。反正组合现在都这样了，走也不是难事儿。老杨找的金主爸爸超有钱的，请我们在CBD的天台吃火锅自助！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去大街上发公演宣传单了。”

少女带着深深的怨气，提起她们心酸的过去。如今组合分家一朝回到解放前的48G，想把下周公演的票卖完，剩下的人恐怕又要出去发传单了。

“发卡，谢谢你。”冯薪朵理解李艺彤的担心，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她当然懂。有些事放弃很容易，但坚持一下或许更有意义。“你的好意我会帮你转告给婷婷。你自己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有空多学点东西少看动画片，学校的课千万别耽误，有啥事随时打给我，千万别冲动，少吃零食记住没？”

反复叮咛后，冯薪朵终于挂了电话。

黄婷婷接过手机，嘟囔了一句，“又不是小孩，还管人吃零食..”

“哎呦，忘了谁在李艺彤生日送儿童钙片来着，这会儿嫌我管的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冯薪朵故意戳穿黄婷婷，把人家说的脸上一阵红。

“以后谁爱管谁管。”听到这个名字，黄婷婷心里就难受。当初刚进团，李艺彤才上高三，每天被数学试卷折磨的哭爹喊娘，要不是她天天晚上帮忙辅导，高考能及格？“小没良心的..”

黄婷婷骂了句，眼睛又红了。

“小没良心的特意来电话，问你愿不愿意过去，那边的前途可能更光明。”

“我才不去当叛徒！”黄婷婷英气的眉毛拧巴着，气呼呼的说道。

冯薪朵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比李艺彤大三岁的姐姐，有时候更像小孩。

“在你眼里是背叛，在别人眼里是另谋高就。她还小，敢去尝试不同的机会，这没错。当然，我们留下来，也是想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黄婷婷认同的点点头，随即又垂了下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呀..”

“咋办，凉拌！”冯薪朵掰开筷子递给黄婷婷，打开麻辣烫，香辣的味道激起了食欲，“吃饭吧，老天爷才不帮自暴自弃的人呢。”

话虽如此，冯薪朵心里也明白，自己再努力也得有人赏识才行。试问她就比离开的人差吗，不，只是她的运气，真的是降到了谷底。

冯薪朵咂咂嘴，感叹道，“啥时候咱也能遇到个贵人，就好了。”

坠入谷底的同时，也就到了触底反弹的时候。

开场前公演后台，冯薪朵刚从更衣室出来，成员纷纷向她鞠躬，吓得她差点掉了打底裤，“干啥玩意儿，我还没死呢。”

“你过来，”黄婷婷把她拉到舞台侧面，在幕布掩饰下，指着台下的坐席，“看，贵人！”

没戴眼镜的冯薪朵眯着大眼睛，勉强看清超V的位置，有个戴墨镜的瘫坐在中间，“哪来的盲人艺术家？”

跟在她们身后的张雨鑫忍不住吐槽，“你才盲，人家那墨镜顶你两月工资，一身行头就是咱全队一个月工资也下不来，这可是真土豪！哎呀，改变命运的时刻到了！”

“你激动什么呀，人家是来看你的吗？”黄婷婷非常及时的泼了张雨鑫一头冷水，转头问冯薪朵，“朵朵，这人有钱是有钱，可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怕啥，一个女的，瘦巴巴的，我一个能掰两！”冯薪朵举起手臂勉强挤出一根面条粗细的肌肉。

“队长，关键时刻就靠你了，实在打不过，色诱也是可以的。”张雨鑫说完，在冯薪朵挥起的小拳拳下，撒丫子跑回后台。

“朵朵，”看过观众席后的黄婷婷，眉毛又皱了起来，“今晚的上座率比咱们出道时还低，一会儿成员上台看到，恐怕演出会受影响。”

“放心吧，”冯薪朵豪爽地拍拍黄婷婷的肩，“张雨鑫看了都没哭，她那张嘴现在肯定给成员做好心理准备了。别想那么多，想也没用。”

冯薪朵搭着黄婷婷的肩准备回去时，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超V，总觉的这个小墨镜有点眼熟。

随着熟悉的前奏渐入，灯光起，少女们抬头洋溢着不屈的笑脸，每一个动作都比平时加倍用力。因为台下看的人越少，越要让人知道她们的好。

“完了，完了，我被土豪盯上了，那个小墨镜一直看我！”unit曲结束到后台，张雨鑫煞有其事的一直碎碎念着。

冯薪朵听着好气又好笑，不忍心拆穿她，“是是是，一会儿击掌小心别让土豪拐走。”

说完，冯薪朵又悄悄瞄了眼坐在超V的那个人，台上成员认真的讲着mc,她却只顾着低头玩手机，坐也没个坐样，一个女孩子腿叉那么开。

“朵朵，mc到咱们了。”黄婷婷拍拍冯薪朵的肩，提醒她该上台了。

“今天mc的话题是，你想成为哪个超级英雄？”冯薪朵念完屏幕回头看成员们脸色憔悴，主动担当起今天的控场，“我先说，我想成为..钢铁侠。是的，我就想成为他那种平凡的有钱人，把摩天大楼买下来给朋友随便砸，把维也纳大厅买下来给朋友随便演，只要我的朋友，队友，她们开心就好。”

观众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叫好声，冯薪朵眼睛红红的点点头，看到超V上的小墨镜笑着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冯薪朵腼腆的笑笑，算是回应她的赞赏。

公演在成员们又一次的强颜欢笑中结束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刚开始自己的人生，生活给予她们的就是迎头棒喝。

冯薪朵作为她们之中最年长，也是最瘦弱的女孩，在击掌时绽放出最自信的笑容。要问这股自信来自哪，她也说不清，大概只是陌生人的一个认同，在必要的时候就足够了。

“辛苦了！”开朗高声的感谢完最后一个粉丝，冯薪朵忽然意识到，小墨镜没来击掌。看来只是路过剧场，无事可做进来的，贵人哪那么容易说说就来了。

“婷婷，你先带成员上车，我去买点宵夜，犒劳下大家。”安排妥当后，冯薪朵换了私服，来到剧场隔壁的便利店，老样子点了关东煮。

十几个女孩的宵夜，可不是一锅关东煮能打住的，便利店老板太了解这群女孩的胃，哪种食材多加辣，哪种要清汤，不用冯薪朵说，自动配好。

“老板，这几个，给我也来一份。”

“不好意思了，最后这些都让小冯包了，汤都没了。”

低头玩手机的冯薪朵听见后，心想自己也不差这点，转过头却愣住了。坐超V的小墨镜依旧带着墨镜，歪着头冲她笑。“果然，网上那些少女偶像为保持身材而节食减肥的话，都是假的。少女偶像饿起来，连汤都不给人家剩一口。”

“你，你不是..不是走了吗？”冯薪朵对她没来击掌的事，记在了心上。

“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女孩推了推墨镜，向冯薪朵靠近，身上的香水透着股昂贵的荷尔蒙味道。

冯薪朵的身体本能地向后撤，冷静打断对方的幻想，“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啧啧，”女孩感叹地砸着嘴，“你们这些偶像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周我才说过，后会有期。这周你就忘了。”

她终于摘掉了墨镜，深邃的眼窝下，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冯薪朵，单边嘴角上扬，笑起来真有股黑社会的痞气。

“啊，是你。”冯薪朵记得，击掌时故意握来下她的手。要不是看她是个姑娘，还有几分姿色，早就一把抓住将她公之于众了。想不到她不仅又来看公演，还守在便利店，怕不是个毒瘤吧。

“这样都认不出来我，你也是头一个了。就你这智商，还想成为钢铁侠？我看他司机的人设倒挺适合你。至于买大楼大厅的愿望，我倒是能帮你实现。不过，你就想要这些吗？”

这话说的，冯薪朵不禁蹙眉，即刻反驳道，“你谁啊，吹牛不打草稿，你咋不说首富是你爸爸呢！”

女孩听了非但不气，反而讳莫如深的点点头，又把墨镜戴上，笑嘻嘻的对冯薪朵说，“回去好好想想吧，明天公演见。你这小暴脾气，我喜欢。”说完，女孩戴上鸭舌帽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便利店。

冯薪朵被她说的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遇到这么个怪人，回去得找黄婷婷好好研究一下，这人到底来干嘛的。

“小冯，你的关东煮全都好了。”老板贴心的分袋装好递给冯薪朵，算账时看到收银台上的杂志，忽然眼睛一亮，“哎，这,这怎么和刚才那姑娘，长那么像啊！”

冯薪朵顺着老板的手看向杂志，手里的关东煮差的惊掉。

杂志封面上两个妆容惊艳的女人，姿势暧昧的粘在一起。几个鲜艳加粗的大标题是这样写的，【当红小花痴恋貌美金主】【首富独女偏爱偶像明星】【陆婷鞠婧祎，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冯薪朵看着杂志，喃喃自语道，“我是什么时候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