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遗忘的人
2019年中秋过后,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我刚来白沙不久,十年之别让我感到些许陌生,因为一切都变了,但好像有些东西也没什么变化。
我悠闲的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一个中等个头的“精神小伙”从我身边溜过,我感觉此人的身影甚是熟悉,却又记不起他的名字。
我立刻停下脚步,再回头认真打量了一番!远远望去看他身穿一件县一中学生深蓝色秋外套,背着一个女士黑色小背包,一件紧身牛仔裤下面套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手提一个灰色大麻袋。
只见他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用手扒开一层垃圾,弯腰捡起了两个矿泉水瓶子,然后把水往地上倒,顺手往地上一扔,再用脚使劲的一踩,最后迅速的的捡起,惯性地往大麻袋一丢。他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垃圾桶上的烟灰槽,然后两眼诡异地环顾四周,用手飞快地捡起两三个烟头,顺势往兜里一揣,麻利地从兜里取出一个打火机和一个烟头。他着急的猛按了几下打火机,点燃了烟头,又深吸了几口,吐出了一团团白雾。只见他愉悦的地昂头挺胸,嘴角微微上扬,不一会功夫便消失在人群中了……。
他不就是……我站在原地思索良久,但还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此人我应该在哪里见过。
过了几日,我和一朋友见面聊到我那天的情况。他听我一讲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他就是我寨上的高浅啊!前几年他母亲过世了,没人养他了,就在村里东偷西骗的,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就进城了。”我顿时恍然大悟,又接着问道:“像他那样好吃懒做的人怎么生存下去呢!”
“平时他就靠捡垃圾卖点钱,有时也吃一些餐馆的剩菜剩饭!”
“那他住哪里呢?”
“住在岩头河那边的一座破房子里,经常偷别人东西,被人追打。有时就在铁沙大桥下面睡!”朋友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于高浅这个人大概20年前我就认识了。记得大约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外婆家玩耍,记得大姨去水井挑水都会受一肚子气,对于这种情况早已是家常便饭。水井刚好就在高浅家旁,然后他每次故意使坏把井水搅浑使让人没得水挑。每次从他家经过挑水她的人他总是要破口大骂,脏话连篇,就像一个风疯婆子,还打过很多的妇女和小孩。
表弟早已怒气冲天,忍他好久了。便约我两人去把高浅打一顿。于是我们两人来到高浅的屋对面,毕竟他是成年人,而我们还是小孩,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于是我们在马路旁边堆满了小石头,一边叫骂,一边往他家扔石头,打得他家屋檐哗哗直响。高浅见状,火冒三丈,又开始大骂起来。但由于我们火力过猛,他不敢冒然出门。没过多久,我们的“炮弹”扔完了,正到处寻找石头。这是高浅提着一把菜刀怒气冲天的朝我们奔来,我们见状,撒腿就跑。一兜烟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的“战斗”大概延续了一学期。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年少无知却又想“为民处害”,正义感爆棚!但那是高浅刚好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其实当时也是非常危险的!万一被他逮着后果不堪设想。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到了农历的十月份,连续下了好几天阴雨,接着又出了好几天太阳,这个季节枞菌又横空出世了……
我和一个朋友坐车经过铁沙河大桥,穿过9小巷子,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正准备去白沙河对面找枞菌。
这时候高浅手提一个大麻袋正一瘸一拐的慢向我们走来。他的头发凌乱不堪,像个蓬松的大鸟窝,迷茫的双眼深深往里凹陷,和他高大的鼻梁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一个受难的“外国人”!脸上还有丝丝血印,看起来非常落魄。他还是穿着两个月前的衣服和鞋子,只是现在看起来非常破旧了,或许是没有清洗的缘故吧!但他身上的女士背包却非常醒目,就像新买的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几眼,我惊奇的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我赶紧加快步伐,就当我和他擦肩而过那刹那,感觉心跳加快许多,莫名的紧张起来,这大概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吧!
大概走了十米开外,我内心忐忑不安,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我慢慢转过头,高浅正站在原地目送我的背影,痴痴呆呆地傻笑着。
“了了,他不会精神出问题了吧?”我轻声的呢喃道!我越想越觉得害怕,赶紧加快步小跑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高浅,后面一年多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或许他又去别的地方流浪了吧,或许是我和他没有“缘分”。
直到今年农历四月份,有一次我跑步回来,正当我经过白沙大桥底的时候,忽然从桥底下跑出一个人用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腿。本来疲惫不堪的我被他一抓根本无法动弹。
“佬,我认识你,你就是大溪后台的吧,我和你一个村的!”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我很愤怒的回答道。
“佬,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了,我快饿死了,你身上有钱吗?给颗钱买点东西吃”。
“没钱,现在谁带现金呀!”
“微信也可以呀!你可以去帮我买个炒粉咯,上面停车那里就有买的”。
“我看你不傻呀,什么都知道,你有手有脚的,怎么搞成这样?”
“我上次被岩头河那边人打了,半个月动不得,没得垃圾捡,就没得伙食费了,遭年啊!”
说着说着,他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就像一根长竹竿。头发估计半年没理了,就一个现实版的“犀利哥”,一双硕大眼睛呆滞无神,估计是饥渴难耐,甚至到崩溃边缘了。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奇臭的怪味,如果他在沅江里洗澡,说不定会熏死一群臭鱼哩。无我扫视一遍他睡的地方,一堆垃圾凌乱不堪,地上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凉席。但让我惊讶的是他那个粉红色女士背包依然如故,像新的一样!
“你撒谎!你那背包里肯定有钱,不然怎么会这么干净”。
“没钱的,这包里装的是我娘生前的一些东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娘一个人对我好,其它人都说我勺!每当我怕的时候,想想我娘就不怎么怕了……。”说完,他哭得更伤心,一边哭,一边喊娘。
“哎呦,别哭了,你跟我来,我去帮你买碗炒粉。”
听到我答应他买炒粉之后他才慢慢松手,忽然也不哭了,我感觉被忽悠了,看在毕竟是同乡面上,买碗炒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买好炒粉之后,他像饿狼一样抢了过去,用手使劲往嘴里猛塞。我又给他买了瓶水,转身准备离开。他忽然又说道:
“能不能给我买包烟?我几个月都没抽了。
“不行”我大声的怒斥道。
“有零的吗,分我一根吃哈”。
“不可以!信不信我一巴掌过来。”
“你打!你打咯!打死我算了,反正也不想为人,早起死早投胎。”
遇到他算我倒霉,我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便匆匆忙忙的跑开了。他又试图跟了几步,始终无法赶上我的脚步,就回去了,或许他又回去等下一个“熟人”!
前几天坐车回老家,刚好在车上碰到了高浅寨子里的两个妇人。有人小声地说道:
“听港高浅拿那背时的,被白沙岩头河那边人把腿给打断了哈!现在天天困在白沙大桥下面……”
“冒是吗,我听港政府在老城给他分了一套廉租房住哈呢”,另一个妇人用怪异的语气回答道。
“若可能哦!那背时的好吃懒做,坏事做尽,冒让他蹲牢房就便宜他了。”
“港的也是,他这种人都分房住了,像我们这些良民应该早分了”。
……
几个妇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哈哈大笑。估计他早已成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了,高浅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因为人们还记得他。
这个世界正悄无声息地变化着,但有些东西却一直没变!比如高浅,虽然日子越来越落魄了,但他依然“坚强”的活着。纵使人们戏弄和嘲笑他,他依然用自己的方式生死皮赖脸的活着……。
不知不觉快到屋了!这时候,夕阳的余辉正缓缓的打在刚刚抽出新穗的禾苗上,金光闪闪的。微风拂过,一排排禾苗低头浅笑,一波追着一波,一浪赶着一浪。坑边的水鸭正嘎嘎嘎欢快的歌唱着!雄鸡也毫不示弱,它骄傲的振臂高呼,奏响了夜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