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灵魂
三
昏暗的卧室下,王厚的母亲静静地坐着,每天的下午四点她会准时收听电台的健康栏目,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是她的所有收听记录。对于老年人来说,健康长寿是他们最后的追求了。年轻时不给抚养的人添乱,年老时不给赡养的人找麻烦是王老太太一生的座右铭。每天,她像一个虔诚的苦行僧一样严格执行作息规律和饮食规律。早起四点起床洗漱完毕,打坐念经,六点吃一碗煮的五颜六色的杂粮粥,一小盘咸菜。中午吃一个野菜饽饽,喝一碗鸡蛋汤。晚上基本上不吃饭。只有王厚他们来看她的时候,她才会从市场买些鱼肉,做好后看着王厚他们吃,偶尔她也吃大壮给她夹的饭菜,但是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安静的。她眯着眼,心里数着绵羊,一只、两只、三只……有时,她会在静坐时盘腿睡着。一台陪伴她多年的老式座钟每半个小时会报一次时间,当当的报时声提醒她人生的年轮已经画了七十一圈。
今天早上王老太太起床的时候她的心脏莫名地收紧了几次,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后背也像窜出了一条闪电一阵紧一阵麻。略懂医学的她感觉自己心脏出了毛病,而且毛病不小。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给王厚打还是不打电话的念头在心里打架。儿子太忙了,远在长沙跑业务,给他打这个电话,儿子在外心里会不踏实的。给儿媳妇打电话,王老太太更是迟疑了,万一查出什么毛病住院让儿媳妇伺候?王老太太心里念着经,心脏好受了许多,心里想着还是等王厚回来再说吧。王老太太走到阳台上,那只从老伴走后一直陪伴她的大花猫静静地躺在阳台的篮子里,眯着眼睛看着王老太太,不知为什么猫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王老太太心里又一阵紧一阵麻,腿像筛糠一样乱颤起来。
四十四年前,王老太太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媳妇,她在玉米地里劳作着,虽然身怀六甲,但她依然和婆婆在田间忙碌着。脚下是一大推掰下来的玉米棒子,当她再一次踮起脚掰玉米杆上的棒子时,腿也像筛糠一样乱颤起来,鲜血从裤腿上流出来,一阵清脆的啼哭声从裤子里面传出来,王厚就这样来到人间。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王老太太脑海里翻滚,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此时她的心脏一阵紧似一阵,哇,她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她一个趔趄摔倒在阳台上。王厚的灵魂从大花猫上窜了出来,大花猫喵喵的叫着,王厚的灵魂上下飞舞,他想叫救护车,他想把母亲扶到床上,但是他无能无力,他凄厉地惨叫着,没有人听见他的呼喊,没有人看见他的母亲此时静静地躺在阳台上。窗外不知名的小花和蝴蝶缠绵着,一只壁虎探出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滑走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
王厚的灵魂狠狠地撞击在阳台的玻璃上,因为悔恨他的灵魂扭成了一团麻花。生前,他每周都要到金色小区来看看母亲,最近几年因为忙于生计他只有在从外地回来的时候才匆匆看望母亲一眼。母亲前几年伺候重病的父亲累得腰都佝偻了,白发也增添了很多。王厚每次看望母亲都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是此时看着瘫倒的母亲,他在半空中像乱头苍蝇一样无助悲哀,尽孝要趁早,尽孝要趁早啊!可四十四年来,和母亲真正相守的日子又有多少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生命欢歌唱出最后的绝响,蓦然回首中才惊觉,战战兢兢地走在人生旅途中剩下的不过是越来越模糊的自己和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