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 向东
向东小学是大院的军人子弟学校,在 70 年代曾叫“五七小学”,80
年代后期改做“北大营小学”,我上学那些年,它叫做“向东小学”,
我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既顺口又亲切。90 年代初,小学关门,改做军
营;21 世纪初,小学和紧邻的幼儿园都被拆掉,片瓦不留。
向东位于大院的西南角,周边是菜地和操场,很安静,很空旷。在这
个长方形房屋围成的区域里,幼儿园与向东各占一半,只不过,幼儿
园那一半,是民国时期建筑,雕梁画栋,带回廊,地面是木地板,房
屋格调较高,据传是张作相以及历任军营首脑女眷的住所;小学这部
分,只是建国后修建起来普通的平房,与幼儿园那边是天壤之别。但
我在这里度过了三年半的美好时光,朴素的外观并不影响我对它的热
爱与怀念。
向东规模不大,仅有五个年级,近 10 个班级,老师办公室也仅有一
间。每个班级只有不到三十人,越到高年级,班级人数越少。老师都
是干部的家属,有师范背景的优先,或者文化高一点也成,总之就是
拼凑起这么个摊子,解决了干部子女入学难的问题。但弊端也是很明
显的,一是受规模和性质所限,教学设备缺乏,师资力量不足,与外
界交流不够,整体教学水平偏低,只是比周边农村如金屯的学校强一
些,和市里的小学根本没法比;二是因为大院里没有中学,所以小学
四五年级的孩子大多各找门路,去西边的铁路系统中小学或更远的市
里的学校读书,以便能跟上人家的进度并早日适应那边的学习生活。
我还好,4 年级就成功“出逃”,没机会体验长途跋涉去外面借读的
生活。
不仅如此,由于部队的性质,同学们随父亲转业或工作调动,经常有
同学离开。上学期还一起上课的同学,下学期一开学就不见人影,那
时年纪小,不知道要合影(也真没相机),不懂得互留通讯地址,也
不会互赠礼物,只是,玩得好好的伙伴,突然就不见,心中难免失落
和怅然。
我一年到四年,都在二班,教室就在教师办公室的隔壁,没有换过。
毕竟是部队办的学校,教室条件还可以,水泥地,木黑板,长条凳,
三人一桌,刷绿漆的木框窗户,室内都有暖气,四年级我转到辽阳市
内的重点小学,那儿的教室竟然还要值日生烧炉子,令我颇为诧异,
我还以为教室有暖气是天经地义的呢。
学校的教学设备比较寒酸,足篮球应该有,但没有篮球场,北边的操
场不算平整,几棵树权做足球门。没有鼓乐队,音乐课只是脚踏风琴,
伴随着拉风箱一样的声音。院内场地太小,升旗做操还可以,运动会
就只能借用部队的操场。后来院内修了两个花坛,课间操就只能去院
外了。
厕所在院外西南方向,距离其实不远,但儿时个儿小腿短,上厕所还
要快走,怕迟到。这个厕所与大院其他公厕一样,一排旱厕蹲坑,四
下漏风,黑乎乎,脏兮兮,仿佛多年没人打扫的样子。冬天里面结冰,
北风呼啸,时刻担心滑倒在秽物上;夏天,蝇虫乱飞,气味冲天,带
来的都不是愉悦的感受。后来读书看报才知道,整个七八十年代,公
厕脏乱差乃是普遍现象,首都北京也不能幸免,老外靠鼻子闻味儿就
能找到厕所的段子,大家都耳熟能详。
一二年级班主任是刘老师,三四年级是邱老师,两位老师都和蔼可亲,
兢兢业业对我们进行文化教育的启蒙。那时的班主任都是语文数学一
肩挑,除了体育李老师外,其他科任老师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头两年
是写铅笔字,铅笔刀和橡皮每天伴随左右;三年级开始用钢笔,鸵鸟
英雄,纯蓝深蓝,你没水了我给你笔尖对笔尖灌一点儿。还有一种擦
钢笔字的橡皮,粗糙且不好用。有时不小心,钢笔水把衣服,书包,
书本,弄得黑了一片,不容易洗掉。自然课去大院花园采集树叶做书
签,手工课做折纸,有个武松打虎,靠拉动后面机关,武松的拳头一
下下落到老虎身上,颇为有趣。珠算课,每个人带一个大号木算盘,
上下学的路上,大算盘在书包内外哗啦哗啦直响。我那时嘴里念叨着
口诀,手上算盘打得飞快,可惜,现在全忘记了。书法课就是描红,
美术课画水彩画,这两个都是我的弱项,所以记忆也不多。
由于我没上过幼儿园,对幼儿园的一切都很向往。室内不敢进,外面
院里的滑梯和转椅,趁阿姨管得不严时,我们就去蹭玩。滑梯顶部对
我来讲有点高,估计幼儿园孩子感受更深;转椅转快就迷糊,但也阻
挡不了我对它们的热情,毕竟,大院里再没有其他的玩乐设施。
课间我们常玩占城的游戏,画两个大框,分成两伙分据其间,要从中
间过道通过,被对方推到城里就出局,哪边最后幸存人员把对方的角
落占领即告胜利。还有跳格子,踢口袋,跳绳,撞拐子,嘎拉卡(羊
拐骨),迈步,都是我们喜爱的游戏。
我刚入学时是班长,3 年级开始又当上了大队长。各方面都很积极,
上交的蓖麻籽和蛹壳的数量都名列前茅。我们班老师还号召大家储蓄
零花钱,我存的钱也最多(多管家长要呗)。因为我家离学校较近,
我还负责明天早上开门。比较痛苦的就是严冬的早上,一片漆黑中我
6 点多就到了学校,整个校园就我一个人。我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听
着暖气管里哗哗的水声,想着这个学校和幼儿园曾经闹鬼的故事,心
中忐忑不安。
当然也有高兴的时刻,天蒙蒙亮时,行走在学校北边寂静的树林中,
忽然听到匡匡的声音,抬头一看,高高的树枝上,一只啄木鸟正卖力
地啄着树干,我不由得驻足观看。以前只是在书本上读到的动物,此
刻就活生生在头顶的树上捉虫,真的很开心。
我们班级搞小红花评比(学习+劳动+综合),我的小红花一直最多,
排在第二位的经常是一位叫王小华的女生。我曾经跟老师去市里参加
一个太和区的少先队活动,在那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鼓乐队的表
演,就是所有小学生在重大活动最常演奏的那个曲子,我当时的感觉
是两个字:震撼,具体一点就是热血沸腾,激动啊。可见我们的小学
有多么闭塞了,连个鼓乐队都没有,也极少有和外校接触的机会。我
这个学生干部才偶尔有这么一次“开眼”的机会。回去的路上,老师
给我们发了干面包吃,那时已过中午,饥肠辘辘中这面包可真香啊,
但有一点缺憾,没有水或饮料,吃到后来有些干噎,如果有水或饮料
就太完美了。
我们那时还号召学雷锋做好事,我自然不能落下。冷风瑟瑟的一天,
我带领几个同学去部队的猪圈打扫卫生,可是那儿一个战士都没有,
只有几头脏兮兮的猪紧张地盯着我们手中的笤帚。我们既怕猪咬我
们,它的窝也确实下不去脚,只好在外围草草扫了几下就回去了,没
有目击者也就没有表扬信,只是我的作文多了一个真实的素材而已。
大院的学校还有一个其他学校没有的特色,就是“向阳院”,即部队
派几个品学兼优的战士做我们的假期辅导员,带着我们进行各种活
动,最好玩的就是去东面的紫荆山远足。我们背上军用水壶,带点饼
干面包之类的干粮,排队徒步很远的路程去紫荆山,那里林深草茂,
有好多大院见不到的小动物,我们经常捉几只蝈蝈回家玩。每次参加
这个远足我们都很兴奋,虽然全程走下来很累人。
每年清明节,我们都要穿上白衬衫蓝裤子,列队步行至锦州烈士陵园
的很有张力的梁士英雕像下,祭扫烈士墓,我们把这也当做远足,因
为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饼干。可见我们当时多么
容易满足。
我还负责收集一些同学的假期作业,送到老师家里批阅,这样做的好
处是既是能督促大家按时写作业,又能减轻老师开学全部批阅的负
担。那时没有补课,家庭作业也不多,所以我们放学后的快乐时光很
多,不是现在的孩子能想象的。
一二年级时,竟然还有小人书阅读课,这是我的最爱。有一次,我正
看得高兴,下课铃响了,我很不情愿得交还手中这本小人书,但我默
默记住了它的名字和封面的样子---南阳关,直到今日。
我和 Z 同学时常常忆及向东小学的美好时光,我俩曾幻想穿越到向东
小学关门的前几天,我们化身为收废品的老头儿,把向东的全部文书
档案和物品一并回收,然后在成堆的资料里面细细找寻有关我们班级
的文字和图片,每有一样新发现,我俩一定会两眼冒光,情不自禁笑
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