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沙枣花

2018-11-18  本文已影响72人  申联科

悠远沙枣花

书海/文

        四月的天气,大西北依然冷暖无常。绿叶挂雪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村头曾有一片古老的沙枣林,沿着废弃的水沟长了老长得一段,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伸着僵硬枝丫的沙枣树死沉沉的戳在哪里,同周边泛绿的杨柳树相比显得极不协调,让人怀疑它是否还活着。隔年的深红沙枣,仍成串的挂在枝头,娇娇地摇曳着。这些与黄土缠绵无尽的沙枣树,从不在意生长的环境,也不渴求别人赞赏的溢美之辞,所以也没有那种被遗忘、冷落的抱怨。不把自已当金子,自然也就没有了被埋没的痛苦。只要活着,长得丑美无关紧要。

        它是一种极为耐旱的树。树皮糙糙的纹理像拧结过的粗麻,坚硬而倔强。若跟妩媚的垂柳相比,它算得上树族中硬实的汉子。这种在老家极为普遍的树,常生长在缺水少肥的路边上、麦场旁、墙角旮旯里,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只要你留意却又到处可觅它的身影。

        给我的印象里,它木质坚硬,纹理歪斜,根本就不是什么成器的料儿。做家俱,木匠斜瞄竖瞅一番扔掷一边;欲做柴禾,顽劣地有点不太像话。倒是有人将它加工成磙脐、麦插头、驴夹脖儿或是肉砧方知还有点用处。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至今历经劫难仍能侥幸存留几棵。

        真正长叶开花,要比我们想象得要迟,各类花果树都已枝繁叶茂,它才睡眼迷离的伸起懒腰,努出银灰的叶芽儿。蓄势已久,自然吐发得干净利落,几天时间便称得上枝繁叶茂了。那新抽的枝芽儿,蒙一层浅浅的银灰,甜甜的味儿便成了一种与饥饿相关的回味。邻家院落地势地洼,南墙低矮,院内高大的沙枣树是伸出墙外的,借了地势触手可及。这是唯一不用攀爬就够得着的沙枣树。嘴馋的孩子们将新发的枝丫折下来,扣去表面细细的一层银粉,送入嘴中。一边咀嚼,一边在衣服上擦去沾满银屑的手指,衣服成了天然的抹布。

        去年长出的枝丫,今年杆儿己变得生硬,色如焦枣,还伴生了如锥的尖刺。小时爬树折花,刮破衣裤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这便让人有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畏惧。

        端午渐近,沙枣树便孕育开花。枝头的簇簇灰白里,不时飘出一缕幽香,便可知有沙枣花开了!细如米粒的沙枣花色黄味甜,堆在枝头,兀自清香飘溢,自得其乐。小时候将成串的沙枣花塞入嘴里,细细咀嚼,涩涩的在嘴里乱窜,至今回味无穷。

        端午节到了。家家户户才想起它的存在。折了成串的沙枣花并了娇柔的柳枝插在门楣上,听说可杀菌驱瘴。但最常见的还是将成把的沙枣花插入盛水的瓶罐中,置于庭堂供桌之上,香气数日不绝。

        那年,村里来了一群穿着怪异的知青,在村里掀起了一场风波,竟让这沙枣林有了一段故事。几个打扮另类的年轻姑娘,穿了艳丽的裙子,居然将白生生的脚脖子露在外面,有人说是丢人现眼,也有人说是伤风败俗。但男女老少仍免不了要偷看上几眼。男小伙们穿着花格子衬衣,且不系纽扣,露出印了领袖语录的鲜红背心,将袖管挽得很高,按村里人的话说就是典型的“二流子”。他们会打篮球,会唱歌跳舞,着实让人们开了眼见。后来,村南沙枣林里的歪脖树上,多了一个用芨芨草绳绑一根弯沙枣木做成的秋千。有人亲眼看见一对知青男女并排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这样的“流氓”事儿,是典型的伤风败俗,于是报告了大队书记,大队连夜召开支委会议分析研究了事情的严重性,准备第二天召开批斗大会。正当人们兴致勃勃的准备停工猎奇一番的时候,却接到通知:批斗会取消,男人们继续修建塘坝,女人们继续到旱台上给糜子蓐草。这对青年男女,只是写了份检讨书,这事就不了了之。这幅刚刚摇晃了几天的秋千,不知被啥人擦根割断,扔进了高干河里。只剩下树脖上两个挽结的草环。

      几年后,村里传说,当时小伙子吓得屁滚尿流,姑娘寻死觅活。梦呓般的说出某领导在沙枣林里猥亵女知青且已怀孕的事,人们各个明哲保身,恓惶无语了。

        来得晚不代表没有收获。正当花果、白杨秋叶泛黄的时候,沙枣树却正长得枝繁叶茂。黄里透红的沙枣堆满枝头,馋嘴的学生娃们便隔三差五地围在树下,拿了长长的杆子或石头,瞅准了枝头,一顿乱打。树上便下起一阵沙枣雨。或吃或拿都无人问津。往往人走了,地上仍然到处是沙枣。秋霜过后,树叶焉焉地打了卷儿,随了秋风洒落一地。枝头的沙枣愈发惹眼:鲜红欲滴,似火般娇娆。勤快的妇女、老人拿了长杆和哨鞭去收获沙枣。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鞭响,沙枣也就进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袋子。据说,沙枣树是“挨打皮”越打越发旺。将满地的沙枣拾到家中,晾干了用袋子盛装起来。春节闹社火时,取出来放入蒸笼撒上糖精,蒸煮一番。跟了社火到村上去卖,五分钱一小碗,权且贴补家用。

        土地承包后,地头的沙枣林也随之成了私有财产。村上一位巧手的木匠,以极低廉的价格买了几棵。加工了一套沙枣木桌椅,耗时半年有余。抛光后,黑黄相间的天然纹理,竟像一幅绝妙山水画。亮了亮油,愈发雍容华贵,竟成了全村竞相观赏的工艺品。

        再后来,桌椅被河州商人以上千元的价格收购。沙枣林也就渐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沙枣树。寥寥几棵,无人问津。

        村上的其它树木栽了伐,伐了又栽。只有它们因不如法眼,便固执的生存了上百年。丑有丑的好处:没有了攀比,也就没有了纷争,亦没有折腾,求得个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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