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笔写人生凡人闲文!傅申1980。

如果灵魂有声响

2022-01-05  本文已影响0人  种缪

该怎么说起这段经历呢······

我每每快要入睡时,那段经历在大脑深处跳动着,新鲜如昨,微微刺痛我的神经。合上眼,一头便栽进黑暗里,一声锐叫划破混沌的视线——我看着当初那个自己从七楼飞速坠落,衣袖被风灌满鼓胀,倒竖的头发削了半张脸。

而后地面震开一阵沉闷的钝响,尘土扬起,遮挡了我所有的视线。

这场回忆就这么如烛火般幽幽熄灭。

我睁开眼,抱着枕头,温和地说——

不要担心,我一直在你身边。

自杀前13小时

有一门课作业的时间已经快要截止了,我心急火燎地在纸上写着,左胳膊不断碰撞到同桌的梳妆镜,发出咯吱的声响。

“你就不能过去点吗?声音好吵。”她漠然道,不看我。

可是这个镜子已经占到了我桌子的部分面积了。

我五味杂陈,硬生生咽下所有的情绪,挪了点位置,继续埋头写作业。

这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这么拖沓,不然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每当把责任推向自己后,内脏似膨胀了起来,继而一股冲动在身体里窜动,想要带动四肢去做点什么。

我,我为什么总是怪自己?凭什么?

傍晚,一弯初生的月亮高挂在天边,还没有星星陪伴。此时天色未晚,白昼的颜色好似要把这脆弱的月亮给蚕食掉。

还没有把这凄美的景象抓入镜头,风就把白云推到了月亮前面。

我把手机放入裤兜,转身去收衣服。

学校提供的基础设施有些简陋,没有阳台,一幢楼的人都要下楼晾衣。所以我常常要花一点时间,在近乎生锈得失去本来样子的杆子上找寻自己的衣服。

风挟着入夜前的阴冷刮过我耳畔,胸腔的闷火愈烧愈烈。

“你们看到我衣服了吗?”我问一同出来的几个女生。

“没有。”异口同声。

“可能——是被别人拿走了吧?”一缕揣摩不出情绪的声音在身后飘飞。

怎么会······

我胸腔的怒火倏然化为一滩咸水,自下而上,又从眼部流出。风吹得脸更干了。

那是我去年买的加绒的裤子,而且版型设计较个性化,一旦穿上,非要脏了才肯脱下。

不,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敢跟妈妈说,临近月底,自己的零花钱也比班里的女生要少。

我脑海里充斥着妈妈的责骂,以及对自己失望的斥责。

在被窝里待到八点,我才从情绪中挣扎出来,低着头走出寝室去食堂吃点饭。

“小姑娘,怎么这么迟啊,”收拾碗具的大爷正拉着一车干净的碗碟,“小馄饨应该还有,你去看看吧。”

我不断点头,整个人陷在大爷那两道因微笑而显得分外深邃的法令纹内。

吃完热腾的小馄饨,我杵在餐厅门口,瞪着天空发呆。

我不喜欢回到那个寝室,我不想看见那些人。

不远处大爷跨上笨重的电动车,借着灯,朝我大幅挥手。

这一刻,我甚至想变成小猫钻进大爷的衣兜里,逃离这个复杂的环境。可现实是我变不成猫,而猫,正在翻垃圾桶。

我怕超过熄灯时间,还是拖着背影回了寝室。

寝室门关着,灯居然也是灭的。

不安在心头疯狂滋长,盘踞每根神经。

“咚咚”——

我鼻子开始酸涩,“帮我开个门,好吗?”

“可以帮我开个门吗?!”

“咚咚”!“咚咚”!!——

我用力揩去眼泪,手指因害怕不断发颤,手机给摔在了地上,屏幕裂开一道惊人的痕迹。

周遭寂静,一切是这么诡异,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啜泣声。

手机电量只有百分之十,老师和同学的号码均拨不通。

耽到百分之五,我打给了我妈妈。

“妈妈,我被室友锁外面了。”话音刚落,我嚎啕起来。

虽然妈妈很凶,但是我总是很依赖她,我害怕犯错,害怕得不到她的原谅。尽管,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也不想去爱这样的妈妈。

“你什么事情啊?快去找老师去,快点去!我也帮不上忙啊。”

我扼住翻滚不息的喉咙,哽咽道:“可是都打不通电话啊,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这个人是不是犯病了?请假吧,可以回家了!这辈子欠你的!每次一上学就是失眠或者拉肚子。”

我再一次听到对方那头自鼻传出的嫌恶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啊。”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大脑里仅剩一滩死水。

“你再说一遍,”我不自觉地朝楼上走去,“妈妈,你怎么一直都会这样说话?”

“什么我一直这样说话?那要我怎么对你?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心理有问题全是原生家庭造成的吗?是!我就是最坏的妈妈,行了吧!······”

风把我前额的刘海撩起,额头与冷空气相撞,这让我很清醒,也开始绝望。大片的住宅跪在我脚下,团团黑黝,似困兽在呻吟。

“妈妈,你爱我吗?”我把手机外放,放在身边,坐下,把两腿伸出平台外。

“你在哪里?我怎么听不清你说话?喂?冷柔?!”

我撑开嘴角,拿起手机,“我问你,你爱我吗?”

沉默良久。

手机关机了。

“你爱我又怎样?我不爱自己,从来不。”

永别

你在哪里?

彻骨的风似死神的镰刀一样割过我的四肢百骸,随着我与地面距离的急速缩短,大片回忆似蝴蝶从尘封的大箱子里喷薄飞出,撞击脑壁,留下斑斑血迹。

我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被妈妈拖到厨房打。

我听到同学的嘲笑声。

还有,我爸爸的车开走的声音。

最后,是蜷缩在角落的自己。

我合上了眼。

“不要离开我——”

一阵一阵细微的说话声把我从朦胧中唤醒。我坐起身子扶额,感觉整个人非常轻,似乎要飘起来似的。

我应该是死了吧,毕竟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冷柔,你不要离开我······”

我这才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坐在寝室大门前,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自己的前幅被鲜血晕染,可是身体毫无痛觉。

“冷柔!”

锐利的叫声从宿舍楼内部冲出。我迟钝地扭头望向黑洞洞的里头。

“你是谁?”我问,这虚空的声音被我自己吓到。

没有应答。

我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脚底感受不到地面的质感,只是笨拙地迈开步子。

玻璃大门映射出一个行尸般的形象,脚步虚浮,身子歪斜。

“冷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刹住脚,一种情绪冲上心头。我听清了这个声音。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所以······这是我的灵魂吗?

我近乎哭喊着,却只能用轻飘飘的声音回应:“不会!我死也不会丢下你了!”

“不要欺负我!我害怕······不要!”

我惊恐地循着声音找去,脚步紊乱,差点把自己绊倒。

黑暗如迷雾一般一重重地打在身上,我迷失了方向,也不闻那个声音。

我跪下来,掩面,但是泪腺似乎死掉了,一直流不出眼泪。

如果能够让灵魂回到我的身体内,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冷柔——”

闻声,我迅速抬头,扶着墙起身。

“你在哪里?”

依旧没有回复。

我鼓足勇气,摸黑前进。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一阵讪笑,还有妈妈的怒吼。

我低着头,攥紧拳头,用尽力气喊道:“你们不要伤害她!都是因为你们!”

“我恨你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忽然,一米柔和的光芒融进我的眼里。

我心生希望,奔向那束光,随着步步临近,我整个人一阵震颤。

那是公用厕所。我的灵魂怎么会在厕所里面??

我颤抖地去打开一扇扇门,第一扇,第二扇。

第三扇门还没全开我就立刻关上了。

呵,有些女生真是不知羞耻。

恨意立刻被滚滚担忧冲散。我忐忑地走到第四扇门前。

“冷柔!”

是这里!我疾然摔开门侧身走到里头,只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胚胎状的·····动物?

这,这是我的灵魂吗?

我蹲下来,没敢用手去触碰她。

她小小的,甚至还没有一个婴儿大,赤裸着,皮肤皱褶,似乎已经衰老,肤色也十分暗淡。

“我来了。”我闭上眼,把她抱入怀里,一直不敢去看她的脸。

“你会抛弃我吗?”她的声音异常空灵,让人不寒而栗。

“不会。”我缓了缓,睁开眼看她。

她根本就没有脸,面部的五官似乎揉在了一起。

我真的好心痛!

都还给我!

我渐渐闻到了厕所的恶臭,视线更加明亮了,每根神经被唤醒。

但是灵魂并没有回到我身上,她恬然地安睡在我怀中。

“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守护你,谁伤害你,我就杀了谁。”

我从厕所出来时,身体已经有了痛感,每走一步,便会留下带血的脚印。

“啊!你怎么了?!好,好多血——”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我,尖叫声刺耳,惹得一群人围观。

我大口呼吸着,抱紧怀里的灵魂。

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我瞧见了一些人,愤怒怨恨使我整个人沸腾起来,我一手抱住自己小小的生命,另一手攥紧拳头往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揍去。

我打在了空气中,整个人因失重跌在坚硬的地板上,脑袋磕到了墙壁。

意识模糊之际,我只感觉自己被人搀扶着拖走。好在,她还在我怀里。

耽我清醒,已是半夜三更。

班主任看我醒来,呼出一口气。

“冷柔,你怎么回事啊?身上怎么突然这么多血,好在只是轻伤。欸?你是在找什么吗?”

我动弹的身子被她按住。

“你松开!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我是跳楼的,怎么可能是轻伤!”

她瞳孔一缩,掐着我肩胛骨的手更用力了。

我使劲摔开她的双臂,才发觉自己真的没什么事情。

难道那些血都是她流的吗?

惊慌之际,我扭身在床头瞧见了她。医务室惨淡的灯光似白色的尸布盖在她嶙峋的身上。

我哽咽着,一把揽她入怀,和她一起埋进被褥中。

不会松手了

次日下午,我离开了医务室。老师让我回家休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要不要我们来接你?”妈妈声音温和了很多,带着叹息。

我很清楚那是失望的表现,一旦跨入家门,迎来的便是她的闷棍。我至此在她心中都是个不适应群体生活的败类。

“不用了,不烦劳你添一碗米。”我淡淡道,顺势把手机远离耳朵。

出于礼貌,我等完她一通臭骂后才挂了电话。

此刻,拥挤的寝室里只剩下我一人,小灵趴在我枕头上,身子微微起伏,我凑近听可以听到一阵一阵的鼾声。

趁这次休息,我整理了自己的书桌,把同桌的梳妆镜给挪到了一边。

“小灵。”我唤了一声,一只爬满皱纹的小手钻出帘子,握着拳。

“我们要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我轻轻用手裹住她的小拳头。

我取出一本干净的记事本,把这次经历给记录了下来,并罗列了一下学习计划。

整理完一切,我起身背着包,揣着小灵去图书馆自习了。

有阳光,晒得人渗出暖意。落叶纷纷,地面被泼洒了大片的暖色颜料。偶有小鸟在密密的草丛中觅食,扑棱着翅膀。

小灵的五官有了点形状,大致能区分出眼鼻嘴了。她睡醒后就抓起我的笔咬。

如此纯真的小家伙是我的一切。

天边,最后一抹阳光溃散于无垠的苍穹。阴冷悄悄沿着冰冷的课桌溜进人的指缝里。

小灵已经钻进了我的书包。我想,也是时候回寝室了。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打的是谁,也不过是寝室里头的几个人罢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畏惧,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风把暗淡的落叶卷起后重重抛在地上,而后呼啸着逃走。

我拾起一片干枯的落叶,打算当作书签。

一跨入寝室,我便瞅见自己书桌上突兀地立着一台梳妆镜。

“不要放在这边!”我抽出凳子坐下,与她四目相对。

她发出不满的啧啧声,看着我道:“这也不算是你的桌子,这个桌子的主人重读了而已。而且,我一开始就放东西了。先来后到······”

我对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分外烦躁,没有心思去反驳,只是推开镜子后忙自己的。

“你这人我们寝室不欢迎,你看看哪一个人喜欢你?”

我停笔,瞥见一个和我一般高的身影伫立在身后。我把小灵抱得更紧了。

“你们脸面好厚,”我反而细声细语,“半夜和男朋友打电话外放吵别人睡觉,是多么想多个小三?”

“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顺着你的意思。”班长皱着眉,她刚刚挂了与心爱之人的电话。

“昨天还想打人,老师真是给你脸了,怎么不去死呢?······”

我脑袋一热,咻地把屁股下的凳子砸向了一个角落,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爆裂,碎片飞溅。四周陷入死寂,班长跑了出去。

与我一般高挑的女生是我体重的两倍,分外在意自己的主权。面对我的挑衅,她自然不会认输。

我没有躲避迎面飞来的碎渣,心里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一个瘦小的身影飞过,而后重重抛在地上。

我全身的血液被榨干一般,无力地僵硬在原地,几秒后抱起鲜血淋漓的小灵往医务室狂奔。

学校小径的路灯暗淡,有猫在哀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记得流泪。

“救救她,求你,求求你!”我把小灵抱到医生面前。

他后撤,眼神里充斥着奇怪。

“你,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他似乎认为我刚刚是口误。

我嘴巴干涩,伸出沾满血的右手,“你难道看不见她在流血吗?”

“这是枕头啊!”

我愕然,看着去一边打电话的医生,低头又看着怀里面色惨白的小灵,冲到隔壁室内,抓起碘酒,又翻箱倒箧找绷带。几双大手攫住我的臂膀掐死了我所有的力气,看着桌上一动不动的小灵,我的心自上而下完全裂开。

当晚,我就被学校强制要求就诊,如果没有健康证明,我便不得读书。而小灵,也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听见了她

诚然,我没有任何精神上的问题,精神科医生只配了些许缓解紧张的药物便让我回家了。

最后,我抱着小灵来到了一位心理咨询师面前。

我们其实只聊了五十分钟,可似乎已经相处了数年。

“也许你觉得很奇怪,但是这个枕头真的是我抛弃的灵魂。”

她静静地看着我,态度中立。

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些没必要的话题只会干扰咨询。

我便补充道:“因为这个枕头吸纳了我很多的泪水,所以我觉得这个枕头和我很亲近。”

她点头,认真地问我:“你刚刚说自己的灵魂被自己抛弃了,是不是代表着你不关心自己?”

“我原本确实不关心自己。但是后来我变了,我让自己变得自律,让自己的成绩名列前茅,我让欺负我的人都在我的脚下!······”

“冷柔!真的是因为别人造成的吗?”

我的呼吸被遏住,一种支持我的信念开始崩塌,慌乱,不安。

“别怕,来闭上眼,深呼吸······”

我按照她的指示,在头脑中慢慢放松下来。

“现在,你的灵魂出现在你的面前······”

在空旷的湖面上,暖风吹拂,随着我的行走,脚下荡开圈圈涟漪。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立着的身影。

我眼眶瞬间湿润,躯体有了点微微的痛感。

“请看到她的伤痕,看到她的需求,给她拥抱和爱。”

我便想象着去抱小灵,但是她躲开了,她的身上伤痕累累。

我哽咽道:“不,不要离开我,都是我的错。”

小灵大哭起来,她颤抖着,血慢慢淌到脚踝。我扑向她,用袖子擦拭她背上一道道的伤口。

“冷柔,我要的,只是你爱我······”

尾声

约莫休息了一个月,我总算能够上学了,只是听从建议搬到了校外居住。

我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学习,非常自律,不敢懈怠。小灵似乎真的从来只是一个皱巴巴的枕头一般,没有言语,没有思想,安静地摆在床头。可我能够区分出它的五官,以及蜷缩的四肢。

今天过后,便要停课。

“下雪了!”一个同学惊呼。

班主任脸上荡开笑,忽然嘴角难掩促狭之意道:“哎呀看来我的课上不了了!”

“那就——去玩十分钟吧!”她拿起手机,忽然宣布这个决定。

我有些错愕,看着男生女生纷纷涌出教室,只剩下我和班主任两人。

“冷柔,你不去玩玩吗?南方下雪还是很少见的哦。”她声音温和。

我想,但是没有什么人陪我玩耍。

我不禁开始反思过去的一切,锤击了一下胸口,再次向小灵道了歉。

“是我对不起自己,是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是我,一直不懂得爱自己。”

犹豫几分钟后,我走出教室去看雪花。周围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我看着女生们嬉笑打闹,嘴角不禁扬起,只是还不那么想参与。

几乎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朋友,然而孤独感往往在丢弃自我的时候才会诞生。我已经学会了和自己相处,剩下的,就慢慢来吧。

雪下大了,如白色翻飞的羽毛,软软地落在肩膀上、睫毛上。

我拍了个照,发给了父母,也向他们道了歉。

本人自拍,不要下载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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