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被按头抱歉?”:团体中的“替罪羊”
我如何成为了我自己?
这是每一个善于敢于反思自己的人都会想到的问题,虽然我们很少有人能找到一个清晰的线索。
我们不得不承认,看懂自己,看明白自己,真的是一件非常复杂和不确定的事情。
曾经以为的正确,多年后发现其实是自以为是;曾经的积极阳光,却藏着无法面对的脆弱;曾经的自信满满,也充斥着不少的虚妄和自恋……
团体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面镜子,不同的镜子能照见不同的部分,唤起不同的感受,让我们从多角度呈现自己,追根溯源地理解自己。
比如团体中常见的“替罪羊”现象。
无论是不知不觉成为替罪羊的成员,还是无意识的制造替罪羊的成员,都可以通过理解团体正在发生的现象,通过活生生的此时此刻的感受,深刻地觉察到自己无意识怎样在影响当下,过去如何塑造一个又一个现在的人际困局。
替罪羊现象听起来似乎并不常见,其实普遍存在日常生活中,发生在夫妻,家族,单位组织、以及更大的社会体系,甚至国与国之间中。
它无处不在,不可避免也出现在小的团体中,包括心理治疗的团体。
心理团体是一个探索自我,探索关系的场域,因此,我们更容易在专业团体咨询师的带领下反思,觉察,清醒地意识到到替罪羊现象的发生。
毫无疑问,未经探索和分析的替罪羊现象是有持久破坏性和伤害的,不管是对关系还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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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性认同和“替罪羊”现象
说到替罪羊现象的产生,我们不得不先说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心理防御机制——投射性认同。
人的心理之初都是脆弱和稚嫩的,为了避免过度的情感冲击导致心理的崩溃,甚至人格结构解体,会采取各种心理防御机制,比如否认,分裂,转移,压抑,投射,合理化,理智化等防御机制。
我们的心理能量在无法承担外在冲击的时候,防御机制能帮助保存内在结构的相对稳定安全,但长期过度依赖僵化单一不变的防御机制,最终会导致人格发展的迟缓停滞,影响人格的弹性和涵容度,阻碍情感链接,破坏人际关系和社会功能。
认识防御机制和其造成的现象对每一个人认识自我、提升自我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投射性认同正是非常隐蔽又普遍的一种防御机制。通过投射性认同,我们会把内在自我不想要的部分投射给另外一个对象,并且会被该对象无意识地接纳认同。
追溯历史,“替罪羊”起源于圣经故事——亚伦,把罪行象征化地放到了一只山羊身上,使其代为受罪。这只羊在隆重的仪式之后,被驱逐到了遥远的荒地,人们幻想这个国家的不幸会随着这只羊(替罪羊)的被驱逐离开而终结,内心的恐惧和焦虑得到安抚。因为这种”暂缓痛苦绝望“的”疗愈作用“,所以这种”替罪羊“的仪式会一直延续。
对于一个个体来说,替罪羊角色最初时如何出现并且一再在各种情形下无意识重复的呢?
比如说,一个在敌意的父母家庭长大的孩子,TA对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感, 同时TA也承接内化了父母潜移默化的敌意,很自然会对周围的人的言语行为抱有无意识的不信任和怀疑。
久而久之,周围的人也感受到TA的不可亲近甚至不友好的敌对态度,因为无法理解消化这份敌意,也会把自己内心的不安全感和恶意幻想回应到TA的身上,很多互动下来,慢慢真的会越来越疏远排斥TA,甚至不公平不友好地对待他,这样的投射和互动循环进一步加强了TA的敌意世界的偏执感受和认同。
从周围的人的角度来说,被投射的敌意因为给与了这个不安全的人,自己反倒变得轻松无害,因为不好不安全“不是我的”,是别人的。人们通过针对这个敌意的TA缓解了自身敌意的焦虑,只需要去防备排斥别人的敌意和不友好,就可以回避了内心的恐惧和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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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体中的“替罪羊”现象
在团体里,也可能出现类似的情况。
他们把自我中不想要的部分投射给另一个人,然后再通过指责、限制,歪曲,排斥后者的参与,来攻击“替罪羊”,甚至驱逐替罪羊。虽然被攻击的成员往往也会是某个行为上的偏常者,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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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明显言不由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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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我感觉良好而傲慢的人,滔滔不绝的赘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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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持续沉默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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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顽固迟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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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度理性言辞刻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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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曲意讨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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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话锋尖锐特别有攻击性的人
但TA个体承担的情绪压力远超过现实,更多是团体共同的。TA惯常的反应会真的让自己成为那个被大多数人攻击,甚至表面愤怒、内在认同这个被归责被驱逐的角色,然后离开团体。
因为有“替罪羊”的存在,其他成员就躲在一个“心安理得”的地方,似乎团体的困难完全是该成员一个人造成的,通过攻击替罪羊释放内在的焦虑,缓解团体张力,而无法去积极觉察、表达,承担,涵容自己心理上的痛苦。这些被隐藏起来无法被看到被意识化被修通的痛苦就成了看不见的魅影,会使团体变成一个不安全的地方。
一个“替罪羊”被“干掉”、“打倒“后,团体需要继续躲藏的魅影会继续寻找下一个”替罪羊“。只要不断有”替罪羊”出现,团体就可以继续集体逃避魅影显行,继续把“错误”、“不好”、“罪责”归咎到自己以外的地方。
世界被分裂成两个简单片面的部分:有罪/无罪、全好/全坏、非此/即彼、全对/全错……分裂的世界无法整合,无法多面呈现,当然也无法接纳差异性和复杂性。
普遍性和凝聚力,以及其他有治疗意义的因素,都无法实现。
表面上众口一词,高度一致的外显,里面是无比分裂逃避的内核。那些造成替罪羊的成员,躲在自己“无罪”的自恋假象里,呈现自己的困难意愿降低,求助的动机减少,负性感觉、幻想、念头、改变的冲动纷纷转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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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体带领者该如何干预?
显然,替罪羊可能是一种集体“付诸行动”的有害形式。
心理学上所说的付诸行动,意识是我们把自己用语言无法表达的困难,直接用一个冲动的行动来表达,从而化解内在饱和的压力。就像一个无法对治疗师表达愤怒的来访者“意外”缺席治疗;不敢对老师表达不满的学生,忘记考试时间;妈妈生了妹妹以后,被忽略的哥哥会不小心尿床……..
团体集体制造了替罪羊,会使团体变成一个越来越不安全的地方。替罪羊一个人承担了团体所有的责任,正是团体为了回避当下的某些困难,集体无意识的见诸行动——一场无意识的合谋。
那么,带领者,也就是团体治疗师,如何干预团体的替罪羊现象和投射性认同现象,帮助团体走出这个恶性循环,帮助偏常的个体成为一个更能被团体接受、在生活中更加自在游刃有余的人呢?
两句话可以概括带领者的工作:
1、有效的整体层面的诠释:替罪羊的行为是如何为其他团员相似的困难议题担责发声的。
2、对偏常者有效的接纳和保护:帮助替罪羊超越他们或许很熟悉的受害者角色。
这两项工作中最为迫切的任务之一当然就是去保护。
保护“替罪羊”
具体的说来,就是通过面质、诠释和投射的过程,带领者防止偏常者被边缘化。因为团体被被外化的情感内容所吞并或淹没,失去对内在的觉察和心智化功能。
虽然,团体会有意识地反对团体治疗师为偏常者辩护,但是如果团体治疗师不顾得罪团体大部分去保护一个“不好“的成员,这点在深层培养了一种集体性的安全感——每个成员都会感受到一个安全底线存在:这个团体是真正安全的,如果我受到难以承受的攻击也是会被保护的。万一那个不好的自己如果暴露出来,并不是灾难性的、无法生存的。在团体咨询师的心里,最不合适的最难忍受的成员也是真正受到保护和接纳的。
保护每一个成员
保护团体的完整性的同时,帮助更多成员看到“每个人当下都发生了什么”。
这对团体早期的生命是尤为重要的——此时成员们还相对陌生,团体文化还没有形成,真实的自我还没有足够的机会被链接看到,彼此反馈更有可能是未经检视的投射和移情的结果。
指出投射
带领者另外一个和保护相关的任务是去指出投射——非真实的存在。一位成员对另一位的印象是如何产生的?带领者需要带领团体看到更多的关于反馈者主体而非客体的信息。就是说,要让团体看到反馈者为什么做了这个反馈,而不是只简单听TA说的内容。
事实上,带领者在许多团体的好奇中都需要标记上“返回到发出者”,从而帮助每一个人提高自我觉察和对团体历程的觉察,并最小化投射性认同和替罪羊现象。
不被“共谋”
带领者也要确保自己不被团体共谋性的“帮助”企图而勾引—— 直接去评判纠正一个麻烦的成员,一个明显的行为偏常者。
就像团体成员们经常会做的那样,他们在替罪羊身上让“投射”困难并且开展”利他“反馈,抑或是企图协助或者抚慰,看起来好像是在帮助和纠正偏常者,其实会固化偏常者的位置,让偏常者成为团体的唯一责任人,这样可能会阻碍反馈成员去检视其自身类似的困难。
在干预团体这种有多重意义的投射认同现象时,治疗师必须小心不要干扰到团体的主体能动性,也不要干扰到有益于人际互动模式的规范的培养,避免伤害到团体真正意义的积极反馈和相互帮助。
治疗师区分出人际间的建设性的反馈和投射性认同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必须要承认,这过程也不总是流畅而平衡的。因为有的时候,这两者是非常难以区分的,团体治疗师必须非常细致地观察和感受,敏锐地捕捉足够的信息,当然,也会又判断不准的时候,要在快而利、慢而稳之间平衡。
没有完美的干预,只有不断地觉察和深化。团体总是在迂回曲折的过程中不断发展和深化的。
理解“替罪羊”的成因
治疗师的另一项任务是去理解某一个成员以及出于何种原因成为了团体的目标——”替罪羊“的,并且记录这个过程是怎样开始怎样发展形成的。
毫无疑问,替罪羊其实是在代替整个团体承受某种困难的压力而代言。比如有的时候,一个喋喋不休无法忍受任何沉默的成员,其实是因为TA无法承受整个团体的无法表达的焦虑。
一个不断跳出来插科打诨让团体话题变得散漫无目的成员,也许是在暗中代言整个团体对直面某些丧失的恐惧。
有时候,替罪羊是“被动的”,TA的偏常状态其实是被他人感染的,也许他内在确实有很多自我矛盾的想法、愿望、情感、或者僵化的防御行为,但TA本身并不是完全这样的角色和链接失能状态。TA是在团体某种动力和需要的推动下,不知不觉“漂浮”到了那样一个身不由己的位置。
最早研究团体,把团体看作一个整体的团体先驱比昂,曾经在他的《团体经验》一书里说到,团体有三种基本假设状态:依赖、战斗逃跑和配对。而这些状态下的成员是基于一种偶发、瞬间本能的缘由在团体动力中呈现和切换,这样的转化不是某一个成员可以做到的,动力来自整个团体。
其他时候,偏常者可能是“主动”担当这个角色并且“乐在其中”,对角色的敏感性和亲和性让其轻车熟路,成为团体张力一个既便利又涵容能力的容器。
换句话说,该替罪羊成员也可能对此角色很熟捻,因为那可能正是其原生家庭里TA无意识承担的角色。
比如T从小就是小大人,就是父母情绪的平衡器的成员,无意识层面非常容易成为接纳别人无法容纳的自我部分的容器。
比如,偏常者可能会否认自我的价值,否认其拥有柔软的情感,否认其对其他成员的链接需求,无意识地通过呈现消极的情绪或者阻碍情感触碰的方式,无意识地通过招来攻击来满足被关注的需要。
这样的团体“替罪羊”动力存在,让其他成员处在一种只要干掉TA,就可以得到拯救的短暂幻想中,就像亚伦放逐替罪羊时感受到的希望一样。而咨询师对替罪羊现象的理解和及时准确的诠释,是切断团体的幻想、让团体成员回到自身和现实的困难的重要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有疗愈性的。
05
带领者的基本干预技术
在团体中,共情、澄清,面质、以及诠释是带领者会运用来管理投射和投射性认同的的有效干预方式。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很爱生气的女性成员再次说到自己不久前和丈夫的又一次冲突,非常生气。团体集体沉默后,一个男性成员告诉她,“你不应该生气,这没有必要、也没有用,婚姻里发生冲突时避免不了的事情。”
这位男性成员试图用合理化的方式来忽略女性成员生气所带来的某种内心的不舒服;或者他在这位女性成员的情绪里,投射了某种自己无法承受家人愤怒的无力感。
所以治疗师可能和该成员以及团体一起探索(澄清),“你对她生气的感觉如何?”或者问女性成员:“他的反馈让你感觉如何?”或是集体共情,“也许她的生气让我们感觉难以承受。”
另一种,带领者可能面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她也有人表达过类似的生气,这次似乎不一样”。或是诠释:“也许我们对于生气的不接纳,可能正在使所有人的情绪都陷入被回避的困境。”
我们可以看到,这样几种不同的干预,它的出发点和正对面是不一样的,当然引发的动力面也会不一样。
第一种是去确定男性成员的感受,第二种是用共情猜测的方式引发所有人的感受。第三种是在做女性成员和团体的历史行为串联对照;而最后一种是则是从团体整体无意识的层面诠释,”男性成员的情感逃离企图可能是团体共同的困难。”
正如上述所阐释的,带领者可以在对团体不同的层面或单元——个体、人际间、或者以团体为一个整体——分析下可以做出不同的干预。
这些干预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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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性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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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间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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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团体的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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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体整体的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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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层面的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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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层面的干预
什么时候适合什么层面的干预,什么是建设性的反馈,什么是投射认同性的反馈,什么时候保护替罪羊,什么时候挑战替罪羊,让TA面对自己可能的惯性的角色,建设更好的人际适应模式,这些都是考验一个合格、有经验的团体带领者的议题。
一个好的经验丰富的团体带领者,往往是把自己的经验、感受、移情、反移情、思考、觉察、判断,都内化成了一种直觉,在团体每一个此时此刻工作。既和团体在不同层面共振,又在不同的单元和点面之间切换、游移、牵引。
成员在这个过程中上浮下潜,呈现、觉察、从无意识化到意识化,逃避到面对,被投射认同的角色束缚到自由表达,尝试新的角色,新的互动模式,就是一个疗愈修通的生动过程。
这个过程不容易,但是,值得。
心理团体比心理咨询进入中国时间更短,不超过30年。随着大家对自我心理成长越来越重视,对心理素质和健康越来越有觉察,未来参加心理团体也许会和看戏、玩剧本杀一样,成为内在文化生活的一个普通选择。不比谁高冷,也不比谁神秘。
欢迎到团体来安放成长真实的自己。
在无意识的边缘探索自己的内在世界,探索这个世界的各种潜意识互动模式,成为更加身心自由的自己。
来源:https://www.liluntuanti.com/2022/06/29/我为什么要被按头抱歉?:团体中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