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之路日记 10.14. 圣普利瓦-索格 Saint-Pri
住店的朝圣者出发时间各异,早餐是没有统一时间的。八点起床,吃了几片果酱面包,九点启程。 出了沐浴在阳光与晨雾中的山村,到达了矗立于巨石之上的圆形罗什嘉德Rochegade礼拜堂。礼拜堂边,有半座中世纪的圆形塔楼,是一座十三世纪城堡的遗迹。礼拜堂很狭小,光线也很暗。坐圣像之前闭目深思,彷佛沉浸在一片原始而纯粹的虚空之中。但闻外部风声呼啸,更觉内心的宁静。歇息片刻,下巨石,进了松林,风倒是被隔在林外了,但没有道路,需借手杖之力,小心下行。落下的松针铺满地面,松果和毛栗如同这黄褐色地毯上的纹饰。电话信号中断,待其恢复,已在林外的大路上了。但见路左的电站,齐整地排放着数十座规格统一的金属输变电设备,远山映衬,有如塔林,甚是壮观。午时,方至摩尼斯托尔村monistrol。
圣普利瓦村口的朝圣之路路标。村民制作的“狼人捕杀儿童”的主题艺术作品,非但不恐怖,还有几分丑萌。 晨光中的圣普利瓦。 徒步者摆放的爱心路标。 碉堡形状的罗什嘉德礼拜堂。 礼拜堂的岩石之后,风走云飞。 下山的林间小道。 近景中的奶牛,远景的电塔,背景的绿水青山,分别代表着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我管这照片叫做“国民经济”。 中央高原旷野上的输变电站。阿里耶河穿村而过,村中有二桥。一高桥,红色,临涧百尺有余,宽阔通车,桥头有水电站。一小桥,绿色,有行车与行人两道,为著名建筑师埃菲尔的手笔。在桥头烤着肉串的客栈主人扬言,这是一座“躺倒的铁塔”。不过,除了钢铁材质之外,我是没看出任何共同点。河边有家小餐馆,是家正正经经的“苍蝇馆”。客人们都端坐在苍蝇的环绕之中,安之若素,优雅地摆弄着刀叉。不过,餐馆的甜品还真是一绝:配牛排的绿豆沙,颇有国内的感觉;而秘制橙子蛋糕,黄灿灿,水汪汪,像是刚出炉的烤白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苍蝇占据了本应属于蜜蜂的地盘。
建筑师埃菲尔修建的铁桥。 铁桥上的风景。 宁静的摩尼斯托尔小村。 乡村餐馆的秘制橙子蛋糕。饭后,参拜摩尼斯托尔的教堂。教堂为一小隐修院改建而来,外观极为朴素,里面倒是有宝贝:几座古老的彩色泥塑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二三世纪的庄严圣母像,和十八世纪长发赤足的抹大拉卧像。在欧洲教堂,与圣坛相对的廊台多用于安置管风琴;登台的楼梯,自然是“闲人免上”。但在奥弗涅山区的小教堂里,廊台向信众开放,上置座椅,可以居高临下地聆听布道,也是有趣。
十二或十三世纪的彩色泥绘:庄严圣母像。 十八世纪的圣抹大拉卧像,甚为罕见。 教堂后的十字架。天气预报下午五时有雨。上午不紧不慢,三小时多才走了八公里。剩下十多公里,要在三小时左右完成,不由加快了步伐。城外玄武岩的黑褐色山头,冷傲地戳在树梢。穿过山脚的小树林,一转弯,便在山腰的羊肠小道上了。小道没有任何防护设施。岩石粗糙地正对着你,脚外侧那一重重枝叶之下,就是青蓝的阿里耶河。村中的两桥已经是积木大小。垂直下看,腿有些发软,不知是疲劳还是惊吓的作用。幸亏此时还没有风雨,我小心贴住岩壁,快速前挪。这里拍照很容易眩晕,不拍又心有不甘,便抱着悬崖边唯一一株大树,也不管角度,对着下方随便咔了几张。
悬崖上的小村风光。 悬崖上的小村风光。 玄武岩质的山顶。出了悬崖没几步,就是岩间圣玛德莱纳礼拜堂。崖壁上的洞穴,能够为人遮风避雨,自古以来被视作神灵的恩赐。各个地区和各种宗教,在这方面的认识均大同小异。我们最熟悉的,自然是道教的“洞天福地”了。现在眼前的洞穴,高度远小于宽度。于是,洞中就塞了一座扁扁的礼拜堂,可惜没有开放。堂前一片空地,有条长椅,可以从容远眺刚才令人心惊的风景。不过,时过境迁,却不再有驻足的兴致了。
岩穴间的圣玛德莱纳礼拜堂。礼拜堂旁边,一条向上的小路坡度甚大,用枕木铺了几十级台阶。台阶尽头的小村与公路相交。公路上,一位大姐正奋力蹬着山地车。在山区,同样是远足,自行车与步行的线路重合度很低。我跨过公路,又一头钻进一片山毛榉等树木的阔叶林,百转千回地上着坡,直到遍地的黄叶变成满地枯黄的松针。走了将近一小时,赫然发现林中藏躲着一些身着桔红背心的猎人,或立或坐,一动不动,彼此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无疑,这是一场集体配合的狩猎行动,由他们负责外围的守卫。此时,天阴沉得如同一块还没晾干的抹布,湿风从树梢上带来各种异动。生怕有受伤的野兽突破包围圈,血淋淋地冲到面前,我只得硬抬起酸痛的腿,不知是否徒劳地暗自打算加快步伐。
枕木铺阶的陡坡。 山顶可供朝圣者歇息的凉亭。 朝圣之路往往在公路上方,与其平行。上山的公路上的那个蓝点,是一名正在骑行的女子。 山路。 山路上赫然一辆丰田越野,活脱脱一幅“有路必有丰田车”的广告照。 “正在狩猎”的标识牌在风中飞舞。 守株待野猪的猎人。到了山梁上,风渐渐大了,阴云游动起来,把仅剩的一角青天吞噬。我把帽子扣紧,低头暴走。还好,雨始终没有落下来。离目的地还有三四公里时,天色微蓝,心情放松了一些。高原上牛群多,好容易见到一个羊群,停下来准备拍照,谁知混在羊群中的一条白色牧羊犬,就着颜色的掩护,倏忽扑到面前,摇尾暴怒,追着我狂吠了一两百米。现在才知道,牧场周边的铁丝网,还能起到保护行人安全的作用。
山顶的奶牛群。此处,号称“牛奶之路”。 圣母保佑。 天色转晴。 从照片上回顾,仍然没看到后来追杀我的牧羊犬所潜伏的位置。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在一个大下坡的尽头,看到了索格城Sorgues。下坡长而陡,脚指头被鞋顶得生疼。快入城时,几座醒目的大型木雕守在路边。城里的教堂,带一座高高的八角形塔楼,倒是气派;不过,灰黄的砖石中夹着些许黑色的玄武岩,显得不够齐整。教堂有专门的接待人员——一位年迈的志愿者大妈。她自豪地指点我欣赏了教堂独特的素描式壁画、手风琴艺术家的主保圣人圣贝尼尔德的灵柩,以及珍藏数世纪的“庄严圣母”像。据她说,摩尼斯托尔那座,比这座的神态要呆滞一些,线条要僵硬一点,必是它的仿作。在通行证上盖了章之后,我问清驿站的方向,便前去投奔。
天色将晚,阴晴不定。 索格城口的木雕:朝圣者的烛台。 索格城口的木雕:耶稣像。 索格不远矣! 索格市中心广场。披萨店也挂着扇贝的标志。 索格教堂。 教堂内素描风格的壁画,别具一格,为当地一名布艺画家所绘。画面下方是手风琴艺人的主保圣人圣贝尼尔德的灵柩。 索格的庄严圣母像(网络资源)。据说艺术价值比摩尼斯托尔的那尊高出一筹,我持保留态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翻到前面的照片比较一下。 索格教堂的圣坛区。 索格的消防队很亲民的样子。快走到的时候,一部老旧的法国车把我拦下来。开车的大叔谢了顶,长相有点凶恶。他粗声大气地告诉我,旅舍似乎已经关闭了,表示可以带我去看看。车里还坐着一个邋遢的小伙儿,一脸坏笑地开着我没太听懂的玩笑,被大叔呵止了数次。旅舍果然没开。大叔建议我住到他家,免费!有这等好事吗?我正在犹疑,被大叔打断:“你应该信任我!朝圣之路上的人,就应该互相信任!”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何况,确实天色已晚。于是,我们来到城中心一座墙皮脱落的三层临街小楼。小伙儿吃了两口晚饭,便扯呼了。留下我独自面对大叔。
收容我免费住宿的大叔杰拉德。 大叔准备的客房,简陋而温馨。大叔叫Gerard,是位退休的小公务员,也是一位虔诚的教徒,经常接济朝圣者。他从不向他们索要钱财,只请求大家能够一路为他祈祷。由于长期受抑郁症的折磨,他每年都会去法西边境的圣地路德朝圣。但孔波斯特拉对他而言,太遥远,也太可怕了——高昂的路费,生活习惯的适应,还有那些需要他的人(比如那个失业的小伙子,一直在他家蹭吃蹭喝)……既然那么多朋友都会帮他祈祷,那么,何必自己面对这么多的困难呢?晚餐是意面。我吃意面时,他给我放好了泡澡的热水。泡完澡,进入客房,结束了这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