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唯一的成功
1.
深邃的海底，纯粹的黑暗。海水的重量挤压在胸口，无法呼吸。
求生的本能在大脑里尖叫，四肢却像挂在树枝上的布条，随着我的缓缓下落向上飘荡。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心里这样喊着，眼睛却是不慌不忙地慢慢睁开。
脏兮兮的四叶风扇首先进入我的意识，紧接着它吃力的嗡嗡声唤醒了我的耳朵，接收到了我自己剧烈的喘息声。胸口仍旧感觉很重，我抬手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它发出了喵的一声。然后我胸口的受力区从一片变成了四个点，我稍稍抬起头，得以看见两只深绿的眼睛，然后是灰色的带条纹的脸。
这个脸上裂开了个三角形的粉色口子，又发出了一声喵。
“嗨”，我说，又把头放下——鬼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脑袋的转动，嘎嘎的声响从脖颈传来，肩胛骨敏锐地捕捉到了地板的僵硬，腰部两侧的肌肉在牵带中从石化中苏醒，发出了疼痛的信号。
然后我看见了半新不旧的绿色布艺沙发，奶白色的带金花刺绣的窗帘，原木色单人床和同色调的衣柜。
逻辑终于归位，基本可以断定我躺在卧室的地板上。
2.
“该死的，莫瑞，你又睡在我身上。”
我一挥手，他就跳了下去，优雅地落地后还对我高傲地挑起了灰色带条纹的尾巴。
呼吸终于顺畅了。我起身抱住头在膝盖上磕了几下，太疼了，真希望它不是我的脑袋。
我试图坐起来，可T恤吸饱了我的汗液，沉甸甸地差点又把我拉倒。我厌恶地把它脱下来甩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内衣。难道我昨晚就是这样出门买酒的么？应该是睡着的时候脱掉了吧？
我四处看了看，却在不远处发现了利的照片。
哦，这个年代，也只有需要被纪念的人才会有照片吧。利活着的时候，很多个夜晚我就睡在他的身边。他那么温暖，每次我都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可是他现在只剩下一张冰冷的照片了。
我把照片捡起来，一看到他那英俊的脸，就又忍不住要哭了。他三十岁了……
照片里的他对我温柔得笑着，眼里盛满了爱意。
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餐、蛋糕、礼物，就连莫瑞我都提前送到宠物店做好了美容，还在它尾巴上寄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可是，他就这样……
我多希望能借这次生日，和他许下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他早上从我的房间离开时，还说过会回来。
可为什么生活总是这么难以捉摸呢？
我用手擦干净眼泪，吸了吸鼻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这时卧室的门打开了。
爸爸走进来，带着一股冲天的酒味。
“好了，莎莎，你又哭了，我告诉过你我可以再试试的。”
“可是你昨天又失败了！”
“天哪，莎莎，看看你！”
陈走过来将我的身体翻转过去，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穿上衣服。
“你又漏液了。”
“怪不得我感到头疼，爸爸，你真是一个失败的科学家。”
“是的，莎莎，是的，亲爱的。可是这个失败的科学家一直在你的身边，爱着你。”
爸爸抱着我走出了卧室，经过空荡的客厅，来到他的工作室。
在那里，利安静地躺在操作台上，几条纤细的数据线将他的大脑和心脏连向爸爸的精细操控仪。十几年前，当我在这个工作室醒来的时候，爸爸还没有这些趁手的工具，所以我总是需要修理。可即使是在那样粗陋的环境下，我都能够再生，为什么利还是无法醒来呢？爸爸仿佛知道我心里的疑问，一边给我检修，一边解释道：“利的情况有点复杂，亲爱的。这你应该知道。我需要抹掉他的一部分意识。可是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为什么？”
“哦，莎莎，你为什么这么单纯，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女人的呢？你这么喜欢他，我可不希望他醒来的时候满脑子还在想出轨的事情。”
出轨，这两个字让我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当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我的中央大脑根据情况判断发出来的一种信号罢了。可是，感觉就是感觉，它永远都是真实的。
“莎莎。”
“嗯？”
“我爱你，宝贝。”
“爸爸，我也爱你。”
“那就原谅我吧。”
3.
黑暗，我的四肢像挂在树枝上的布条一样静静地悬浮着。胸口出有一种闷痛感，我害怕起来，想要挣扎却怎么都动不了。
突然空间中裂开了一道光缝，一张憔悴的不满胡茬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爸爸。
“莎莎，亲爱的。”
“爸爸。”
我张开嘴，看到几个气泡在我眼前升起。
我是在水里么？
不，我会淹死的。救救我爸爸，救救我！
我的心脏剧烈得跳动着，大脑里有声音尖叫着要逃出这里，可是奇怪，我还是静静地悬浮在水中。
“宝贝，不要害怕。你已经成功过很多次了。不要怕，你不会再淹死了。”
爸爸的话似乎让我想起来什么。但看着他那充满爱的眼神，我虽然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却没那么怕了。
不过这样的眼神好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爸爸是个失败的科学家。”
他这样说着，低下头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手上和地上的一堆酒瓶。
“除了你，我没办法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成功。但是没关系，宝贝，痛苦的记忆都可以抹去。而且我还没老，总有一天可以给你找到一个完美的爱人，就像我爱你一样永远视你如珍宝。”
“爸爸。”
又有几个气泡从我嘴里冒出。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为什么你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见到你，你的脸上并没有这么皱纹，白发也只有鬓角上的几根。你抱了抱我说：“要是那个臭小子让你不开心了，就回来告诉我。下海游泳一定要小心一点。”
我说什么来着？
哦，我说：“好的，我爱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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