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眼

 文：妖娆的王皮皮

01

那年我8岁，官生7岁。

隔壁村子有两家人为争夺一块墓地大打出手，一群小孩子站在地头看热闹。

东家说：“这地我家早给你爷爷说好了，我家老爷子一死，就埋这儿。”

西家说：“我爷爷都死好几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我当家，我说不行。”

旁边有人议论：“要不是前几天有个算命的路过，说这地里有个风水眼，谁家先人埋这儿对谁家好，哪有这种事。”

我碰了碰官生，问：“官生，风水眼是啥？”

官生看着半空中愣愣地说：“走了，一条龙飞走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空荡荡的天，只有刚露头的麦苗，绿油油地铺天盖地，屁的个龙。正好东家和西家打起来了，就一把拉住他去看热闹，把这事给忘了。

那件事还有个后续。

东家和西家打得翻天覆地，队里出面，找了朱道士来。

朱道士拿着各种仪器研究了半天，大惑不解：“此地确实曾是风水眼，不过龙气已走，成了废地，可惜可惜。”

两家也不打了，重归于好。

02

后来我回忆起来，那应该是官生第一次显露自己不同于常人的一面。

官生这小子颇有些传奇，他本名叫闻棺生，据说他妈生他时难产，都尸厥了。70年代，医疗还不发达，大家都以为这母子俩死了，找棺材盛殓了。不想当天夜里，官生在棺材里出生。幸好当时还没上盖，捡回一条小命。

那次事情之后，大家都说官生有一双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样的人，会被阴间请去做事，俗称“走无常”。因此人们老远见了他都惟恐避之不及。

官生大学时报考的深圳，毕业后，刚开始打工。后来到香港，利用自己的天赋，给人看阴阳二宅风水。南方做生意的多，相信风水的更多，因此，他一直混的还不错。

机缘巧合之下，那几年，我也在香港的珠宝公司做事。

我和他经常聚聚，喝喝小酒，谈谈遇到的怪事。

今天的故事就发生在那几年。

03

那年，我被齐氏公司招进来。

在香港珠宝业的圈子里，齐家以笃信风水玄学而出名。

这一进公司，我就发现公司的阴气很重，女职员至少是男职员的三倍还多，部门经理中似乎就我一个男人。公司里连女厕所都比男厕所多，有一层，甚至只有女厕所，没有男厕所。

我哭笑不得地对一个大姐说：“这算什么事啊！”

大姐自豪极了：“要不齐氏牛逼呢？没有哪个公司能像齐氏这样只招女人，重视女人。”

我直觉不是这么回事，但初来乍到，不好说太多。

我进公司的第二天，阿媚就空降到公司，出任大中华区的市场总监。

几次工作中跨部门的默契配合，让我对她的工作能力颇为欣赏。再加上我俩都是新人，渐渐就走得很近。

公司里对阿媚传闻很多，有人说她是东南亚首富的女儿，有人说她是老板齐生的情人，否则不可能空降这个职位。

一次陪客户饭局后，我送她回家。

因为好奇，问起她是怎么来到我们公司的。

她微带醉意说：“我以前是在英国读商业管理的，毕业后在Goldsmiths工作。从售货员做起，用了5年的时间做到市场部经理助理。”

我暗叹，金史密斯是世界著名的珠宝销售连锁商，自1778年创建以来，已经有250多年历史。在这家公司里，每一步发展都不容易。

她接道：“后来，在一次国际珠宝展上，我碰到了齐生。他力邀我回香港帮忙，并且给了我现在这个高级职位。这对于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就回来了。”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中国女孩，在异国他乡能用短短的五年时间，从售货员干到市场部经理助理，证明阿媚绝对不简单。

我不禁从心底对这个年轻的女孩更增添了几分钦佩和好感。

04

阿媚后来的处境却越来越不妙。

先是齐太突然开始直接插手公司事务。

她进公司第一天，就召集中层干部开会，轮到阿媚介绍时，她漫不经心地说：“哦，你就是阿媚啊，早听我老公说过你。你是伦敦金史密斯公司的人才，是他好不容易才挖过来的。以后，希望你多为公司前途发展做点贡献哦。”

阿媚笑着点头：“还请齐太多多指教。”

高手过招就是与众不同，尤其是两个漂亮的女人之间。

接着，凡是阿媚主持的工作，常常会被齐太提出“善意”的批评和建议。阿媚身边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齐太为了看住老公暗下黑手。谁敢得罪老板太太呢？都渐渐远离阿媚。

后来，阿媚负责的一大项目，合同内容突然被泄漏，合作方弃齐氏而选了竞争对手。而这份合同，全公司只有齐生、齐太和阿媚三个人知道。黑锅自然落到了阿媚头上。

阿媚被降职，并被发配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天午休，我偷偷去看阿媚。

在公司大厦地下二层尽头，有个废弃的小房间。

那里是堆放旧档案的地方，从大厦建成就从来没有人呆过。

我找到阿媚时，她正忙的不可开交。

逼仄的房间里，满是积尘。破旧的办公桌上，文案堆积如山。

“这些文案不是那些秘书的工作吗？怎么让你弄？”

阿媚没有说话，一脸的憔悴。

我心下黯然，追问她：“阿媚，你没想过离开？你这样一身好本事，自己单干都可以，何必屈居人下？”

阿媚道：“不行，我跟公司签的合同里有规定，如果我提出辞职，就要赔偿天文数字的违约金，而且五年之内不能在这个圈子里出现。除非公司主动解约。”

我没问她合同的事，谁是谁非，一目了然，何必多此一举。

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忙碌，不再说话。

阿媚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我在香港大学读书时，齐生是我师兄。我们是拍拖过，不过后来发现彼此并不适合，就分手了。齐太不明白，我能来齐氏工作，就是因为心无芥蒂，只看重薪酬。”

我叹口气，道：“阿媚，你结束了，齐生呢？他也结束了？有一个词叫避嫌，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会知道，这是个好词。”

阿媚愣了愣，没有说话。

走出阿媚的办公室，我发现左边是整个大厦下水道的水泵房，右边是垃圾房。实在不堪入目。

我决定帮阿媚一回。

我将房子和周围的垃圾拍了照片，然后把这些拍照，匿名传到了公司通讯组里。

公司从上到下，都能看到现在阿媚的情况。

05

不知道齐生是不是最终良心发现，终于选择公司主动和阿媚解约。

说来也非常奇怪。

阿媚离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司好几桩大Case都失败了。

公司的精兵强将们，仿佛都一起说好了一样，忽然一个个从公司离职。之前如日中天的公司，突然就衰败下来了。

两个月后，阿媚约我喝咖啡。

我问起她近况时，才知道她去了深圳，不过两个月时间，竟然开了自己的珠宝公司。

“这次来是要谢谢你！”

“谢我？”

“你将照片拍下来发上网，齐生才提出和我解约的。还有，要不是你提醒我，想没想过自己做，我也不会开公司。我是来邀请你的，愿意加入我的小公司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那是一个我从来都不想加入的世界，你争我抢，你生我死。

这次话别后，再没见过阿媚。但是，她的大名随着公司运作的蒸蒸日上而时常被圈内人提起。

她参加珠宝展，看中了一位默默无名的设计师的作品，把她签了下来。

没想到，第二年，这位设计师的作品便在国际大赛中获得金奖。凡是她设计的作品都能引领珠宝圈的新风尚。

因为公司刚刚起步，请不起明星代言。阿媚找了一个不出名的混血模特签了十年的代言。想不到，这位模特被影视圈的大佬看中，邀请她拍了几部电影，竟然都杀进了全年票房三甲。这个小模特也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一线明星。明星代言的珠宝自然价值不菲了。

看到阿媚公司势不可挡的势头，我瞠目结舌。

06

与阿媚的风起云涌相比，却是齐氏的衰败。

齐生和齐太离婚了。

随着这个消息，还有一个惊天大秘闻出现在公司的流言榜上。

说齐家之所以能发迹都是靠了公司的风水眼。

据说，当年齐生曾祖只是一个贩夫走卒之辈。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风水高人。

高人告诉他：风水之地，都有穴眼。俗称龙穴。如果能找到穴眼，葬入其中，必能余荫子孙，大富大贵。而他租住的棚屋就是一处风水眼。只是，齐家福薄，与此风水眼无缘。而且，此风水眼发女主。他就是葬入其中也断不能享此龙气。若真想据此风水眼，成就子孙富贵，需要设个风水局守住此眼。

齐生高祖记在心中，苦做苦熬，终于攒了点钱，把这处棚屋买下。然后，请来这位高人，替他设了风水局。

从那以后，齐家开始发达了，一直到阿媚来之前。

阿媚走后，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大老板虽退居二线，但也察觉到其中有异。又找来当年那位风水高人的后代来看，才知道风水眼中守了这些年的龙气已泄。

此地已经成无用之地。

大老板追究下来，才知道是齐太为了公报私仇，把阿媚发配到这里。却不料，让齐家设局困守了近百年的风水眼中龙气，全部被阿媚吸走。

这也是合当齐家要败，阿媚要兴啊。

07

我跟官生小聚，自然会谈起此事。

闻官生说：“风水眼其实是风水宝地中画龙点睛之穴眼，正如蛇之七寸，是最关键的所在。齐氏大厦确实是一处聚风聚水的宝地。不过，据我观察，这处风水宝地的龙气属坤，与女性才有缘。而齐氏公司掌舵的一直是男人，不会发他家。估计是请的风水高手把风水眼困守在齐氏大厦中了，形成‘坤龙困于金井’的格局。这样好借着众多女职员来护住龙气，间接从中受益。”

我恍然大悟：“难怪齐氏大厦里女员工这么多！”

“上次我路过你们公司，就发现齐氏气场已经变成‘龙挂虹吸’的格局。说明已经有女人直接入了齐氏大厦的风水眼。”

我不禁感叹造化弄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官生又叹道：“人在找风水宝地，风水宝地何尝不在找人。风水宝地，必有德才兼备的人才能具而享有。你看中国几千年来，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葬到风水宝地，又有哪个不是被替代了……”

我在心中默念官生的话，细细思索这些年来的经历，果然如此。

齐氏公司之败，何尝不是不修心地的缘故。否则怎么会离心离德，公司得力干将纷纷离职。

阿媚公司之兴，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吸收了齐氏大厦风水眼中的龙气之故吗？

我和官生并站，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