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和她手腕上的“蓝丝带”
-01-
柳河村有个哑巴,她从来不说话。她的手腕上总是绑着一条蓝丝带。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哑的,有人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有人说是后天哭哑的。
反正,从未见过她说一句话。
她也不是本村人,是柳河村的花婶从外头捡回来的,那时候她约莫是六七岁的光景。
花婶是柳河村的大好人,村上谁家要有事帮忙,她也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照应的。逢年过节,家里包了饺子馄饨,见邻里邻居走过家门口,也是要招呼着给他们端上一碗的。
总之,没有人不知道花婶是个大好人。
不过当花婶从外头牵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时,大家还是很震惊的。最稀奇的是这个小丫头片子从不说话,而且手腕上还老绑着一条蓝丝带。
因为她从不说话,所以大家都叫她“哑巴”。
只是这“哑巴”因为是从外村来的,所以对于柳河村的孩子们来说她就是个“异类”。
而且这“哑巴”的眼神还总是灰蒙蒙的,总是没有什么光彩。
花婶白天要出去干农活,所以“哑巴”就在家里帮着做点家务活。
择菜,洗衣服,做饭……
每天“哑巴”也会抱着一盆衣服去河岸边洗,她手上的“蓝丝带”就伴随着她的步子在木盆旁边飘荡,就像一只在风中起舞的蓝蝴蝶。
“哑巴”从不跟任何人做朋友,或许是因为她不会说话吧。
只是很多时候你不招惹别人并不代表别人不来招惹你。
那些顽皮爱搞恶作剧的小孩子总是来欺负“哑巴”,但他们的大人们也并不十分在意,觉得那不过是孩子们天性调皮。
但他们真正不在意的原因是因为这是花婶捡回来的孩子,又不是她亲生的。
所以在这村里,也只有花婶疼“哑巴”了。
那些孩子看到“哑巴”的长辫子,就喜欢破坏性地去拉扯她的头发,剪断她的头绳,并以此为乐。
看到“哑巴”在河岸边洗衣服,就拿小石子在她背后砸她。
小石子从“哑巴”身上掉落到河里,“扑通”一声溅起层层水花,荡开圈圈涟漪。
因为“哑巴”不会说话,“哑巴”也不会反抗。
“哑巴”不说话也不反抗,还是安安静静地洗完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孩子们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的,他们最感兴趣的就是哑巴手上的那条蓝丝带,这是他们最想一探究竟的地方。
虽然大人们也好奇,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在农忙里得到更多的收获而不是“哑巴”手上的“蓝丝带”。
但小孩子不一样,他们有的是时间,所以他们一定要一探究竟的。
如果说远远地朝“哑巴”扔石头还只是对她的试探的话,那么五六个人把端着洗好衣服的盆回家的“哑巴”不怀好意地围住的时候,就是完全确认了“哑巴”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哑巴”灰色空洞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她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了手腕上的“蓝丝带”。
一群嬉笑的小孩子离开了,“哑巴”灰色空洞的眼睛又恢复了灰色空洞,刚洗好衣服的盆翻在地上,衣服也全翻在地上,落满了灰尘。
蓝丝带也像一只死去的蓝蝴蝶那样凋零了。
掉在地上,落满了灰尘。
“哑巴”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盯着“蓝丝带”覆盖下的那块皮肉,一道狰狞的疤痕。
“哑巴”已经不记得了,到底是自己用小刀划的呢,还是被别人划的。
只是,她没死。
-02-
从此,村里关于“哑巴和蓝丝带的秘密”就被传得人尽皆知了。
所以,从此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哑巴”的手腕上系一条“蓝丝带”了。
“哑巴”虽然不喜欢那些小孩,但她至少可以从花婶那里收获一点亲情。花婶待她还是不错的。
花婶除了让她做点家务以外,唯一放她出去的外交是每天去村头刘家买早餐。因为“哑巴”每天要买的早餐都一样,所以“哑巴”确实不需要说话,刘婶就知道她要什么。
两个包子,一个鸡蛋。
每天如此。
原本“哑巴”觉得日子能这样过也没什么了,要不是她又只剩下一个人,她觉得哪怕有那些烦人的小孩忍忍也就算了。
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给她亲情。
“哑巴”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的生命就那么脆弱呢。怎么昨天还好好的花婶,还跟自己一起吃晚饭的花婶第二天就冰冷冷地躺在家里的炕头上了。
中风,一下子就过去了。
大概先前身体不好的时候没注意吧,还在地头上拼了命地干活。
不过“哑巴”也大了,也能照顾自己了。她也能学着去地头上干活种菜养活自己了。
只是她每天都要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冥想一会儿,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收硬纸板的人来了。花婶活着的时候,收硬纸板的人在这一带跟她最熟络。
只是他好久不来了,或许也不知道花婶已经亡故了吧。
但收硬纸板的人是不会主动来问“哑巴”有没有硬纸板要卖的,首先是他知道哑巴不会说话,其次是如果他们家要卖硬纸板的话,花婶是会主动迎出来招呼他的。
所以,收硬纸板的人又骑着他的三轮车过去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后消失了。
-03-
花婶不在了,“哑巴”还是那个所有人眼中的不会说话的“哑巴”。
只是人们不知道“哑巴”其实是说过话的,在花婶的葬礼上。
或许是那天人太多也太吵了,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听到“哑巴”在看到人们把花婶抬进棺材的时候叫了一声“妈”。
“哑巴”是听到了,只是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到。
其实,她也是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