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大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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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知道”母亲是大脚,应该追溯到年幼时光。
也许是肚子易饿的原故,从小我就是个爱哭的孩子,一沾上哭就像黄梅天沾上连阴雨,不容易停歇。除非这个时候往嘴里塞进点什么有味的,含着。这样,哭声才像涌向岸边的波浪渐渐平息。但带我的奶奶总是无法满足我这个可怜的欲望,只得一手轻拍我的后背,一面扯着唱歌般悠长的嗓音:大脚喂,孩子肚子饿了哦,早点回来喂奶哦。
喊的次数多了,有时恰巧给母亲喊回家。那时我知道“大脚”就是母亲的代名词。
奶奶是小脚,西边的老太太是小脚,还有孝胜的娘也是。她们走路都是一丁一丁的,很不稳的样子,看得我替她们担心思,不过也没见到她们摔过跤。有一次奶奶洗脚,我就蹲在脚盆边,想伸进自己的脚比比看,但我终究没敢,只估计比我的小脚大不了多少,像端午母亲裹的粽子。后来我就见到她们用拐杖,老太太的儿子在市里上班,是墩子里个个都羡慕的拿工资的人,他给老太太买的拐杖也很漂亮,枣红色的,像一股腾腾上蹿的火柱,燃到手心时,有个雕着张嘴含珠的龙头做把儿。比奶奶和孝胜娘的短竹竿子好看气派多了。
在我七岁的时候,老太太的拐杖不见了,奶奶的短竹竿也不见了,它们在记不清的某一个早晨,随着熊熊燃烧的纸屋化成了浓雾,变成了青烟,消失在村东边坟地的树梢间。
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作为奶奶长子的父亲还在安庆搞副业。丧事便由叔叔和母亲操办。那一阵子母亲尤为忙碌,我似乎整天都能听到那双大脚,踏在泥土地上的叭叭声。
没有奶奶的庇护,我再也没听到“大脚喂,大脚喂”这样的呼唤,也没有受到母亲的管教。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她匆忙扔下一句“在家里待着。”就去生产队上工。我只能和差不多大的孩子东游西荡,从高头墩子串到吴家墩,再到程家墩子。有时,偷偷的溜到北埂之渠,下到浅浅的沟里玩水捉鱼。
但我没想到为什么母亲是大脚。在我读初中时已经知道缠足裏脚在中国古代就开始有的一种陋习。是用长布条将女性双脚紧紧缠裹,使之畸形变小。一般女性从四、五岁起便开始缠足,直到成年骨骼定型后方将布带解开,也有终身缠裹者。
到了五四运动时期,缠足成为社会上各派讨伐的对象,陈独秀、李大钊等人都曾撰文痛斥缠足对妇女的摧残和压迫。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缠足恶习被彻底废止,中*国的妇女才得到了彻底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