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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 游』一个人的黄山⑤ 通向大美之境的魔鬼路

2020-09-11  本文已影响0人  云行笔记

01

凌晨六点,我与老侯一家相伴,打车去到慈光阁。

去过三次黄山,三次都是从这里上山。徐霞客先生比我少一次,但写下前、后两篇《黄山游记》,他也都是从慈光阁上的黄山。我第一次上黄山时,还年轻,不知道累,就背着他的那本游记,不是全集,仅是上册。

如今翻开,里边居然还夹着黄山的门票。当然我也是背着它爬了武夷山和恒山,因而里边也夹着武夷山和恒山的门票,成了它的书签。

徐霞客上黄山时,那时的这里还叫做“护国慈光寺”,既能够护国,规模自不一般。当时的寺中,藏有万历皇帝以及太后亲赐的佛经、佛像、袈裟、锡杖、钵盂等物,可谓恩宠有加,自然盛极一时,那时它是徽、宣两州禅林之首。

这些都是老侯讲给我的,他是石家庄一所技校的教师,教的是语文,估计那所技校不学历史,可惜了他胸中渊博的笔墨。他说他业余还教人画国画,我母亲退休后也曾学过国画,进而我想他的国画讲堂可能也在一所老年大学。

“这地方很厉害,当年石涛、渐江两位大师曾在此驻锡”,老侯跟我说这些时,我感到这座售票处都高大了。

“石涛、渐江还有梅清,是黄山画派的三位巨匠,他们最懂黄山,他们就曾生活在黄山脚下”。侯夫人大概听多了这些,因而拿了门票带闺女早早就走在了前边,但他依旧满怀一种朝圣者的激情,说给我听,我甚至觉得,那也不是在说给我听,而原就是说给他自己的。

他们在黄山只有两天的行程,但却拿出一天来去看黄山的凤凰源和翡翠谷,我原以为是他安排的糊涂,现在想想,他或许是在黄山的水景中,去体会石涛、渐江那些黄山画派的眼界的。

02

而那时,黄山画派对我来讲,还仅是个似曾听说过的名词。我是从那次黄山归来,才想着去了解他所说的这一画派。从检索出的一幅幅画卷落款中,认识了石涛和渐江,他们是大名鼎鼎的清初四僧之二,再有的两位是同样大名鼎鼎的八大山人和石溪。

可惜的是,徐霞客曾两次走过,石涛、渐江曾驻留泼墨的那座慈光寺,在乾隆年间着了把大火,进而逐渐没落废弃。现在的慈光阁是建国后重建的,有着接连不上历史的新,阁前的大门亦成了黄山景区的入口处。上黄山的一条索道也在这里,可以直接坐它上到玉屏楼,只我们到得早,索道那里还没有开门。

慈光阁前有个书法碑廊,上边多是近现代书法家的墨迹题刻,镌刻着“天下第一奇山”、“黄山是我师”之类的豪言。其中一块有些不伦不类,是康熙帝题给,没着大火前的那个“慈光寺”的,写着“黄海仙都”。

我和老侯就在那块御碑下讨论,康熙皇帝是否上过黄山,侯夫人不客气地终止了我们无味的争论,她说,“即便来了,人家也不用自己爬上去的,你俩倒是抓紧点时间吧”。

侯夫人是老侯的同事,她在那所技校里教数学,因而更注重效率。老侯充满豪情,希望能带着他们家四五年级大的闺女能走遍名山大川。但教数学的侯夫人更实际一些,她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否爬上这座山一直表示着怀疑。

她常和老侯说,“爬不上去,我就和英子打道回府,你自己走好了”。

03

确实山在那里,我们还是要自己去爬的。于是我们就沿着那条登山步道,一步一步地开始了魔鬼历程。那条徒步登山的石路,应也是徐霞客走过的,如今它也成了国保级的文物。

慈光阁海拔770米,这里是我们登山的起点,由此上含沙岭。这一路都走在黄山的青山绿水间,山色葱茏,杂树如盖,能听到山谷中潺潺的溪水声,但很少见到它们的踪影,估计它们最终都会汇集到那条浮溪里,最终奔往长江。这里的山景青翠,但却平庸,我们所期待的黄山,还在九霄云外。

老侯确实体力充沛,背着他们家所有的辎重,当然还有他长焦、短焦的各种宝贝,依旧走在前方,如果不是等待他家女眷,我相信他早就同徐霞客一道翻山越岭了。我前一天爬九龙瀑时,小腿肌肉拉伤,昨天不觉怎样,如今登山,显现出了伤情的威力,每走一步,腿肚子都会跳动着颤抖一下。老侯在路上捡了一根登山杖给我,我拄着它一瘸一拐地往上爬,很有些像是八仙中的李铁拐。还好,老侯有至亲的牵挂,因而我还能跟上他的节奏。

其上四里地到立马桥,过桥有一石亭叫立马亭,由此可看到对面的立马峰,于青翠中扯出的一块赤裸的悬崖绝壁,上边金光闪闪地写着十个大字,“立马空东海,登高望太平”。

马能否爬到这里我不知道,我爬到这里,已没了望太平之心,我坐在亭中,只想着把气给喘匀了。

再上三里到半山寺,正如其名,山登这里就走了一半了,还要走相同的一段距离才到玉屏楼。半山寺,是处背倚绝壁的小庵,老侯先到,他还有兴致一游,而我走到这里,找个石凳子坐下,就再不想抬屁股了。

04

半山寺海拔1300米,从慈云阁到这里不到4公里,我们走了大概2个多小时。这段路途无疑是炼狱历程,一路都在爬升。那时人是在山谷中,景色有些乏味。只有脚下的山路和身旁的石壁相伴。

山路、石壁......石壁、山路,在那里,仿佛人生是难以挣脱的死结。本以为路走到了尽头,不想路折过一道弯,依旧还是不厌其烦的山路、石壁……石壁、山路。每当口干舌燥,腰酸背痛,腿肚子哆嗦,整个人摊倒在地上不愿意再爬起来的时候,总在想,受着这样的罪,那个不愿意露出真容的黄山,又到底能好成个什么样子?

与乏味的登山苦旅相比,登山人之间相互给予的鼓励是另一道风景。在狭窄的山道上,与你擦肩而过的下山人,总会轻轻地说一声“加油”,“加油……就快到了”。如果有幸碰到一群学生,他们更会叽叽喳喳、兴致勃勃地向你描绘山上的景色,让你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上去看。

在宏大壮丽的自然面前,人心也变得敞亮了,相逢间笑着,不再有距离。

05

你要相信,艰辛的脚步和不灭的执着所积累起的高度,总是会打动黄山的芳心的。

半山寺再上一里余,走在前边的老侯,站在路一侧的一块巨石上招呼我上来。我当时已经累得哆哆嗦嗦,不想再多此一举了,我甚至开始嫉恨他充沛的体能,而想着拒绝他的好意可能会更开心些。但我没能拒绝他的好意,我是狼狈不堪地爬上那面巨石,眼前竟忽地全无阻碍,豁然开朗,看到那景色,我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人站在那面巨石之上,就如孤悬于群峰之外,黄山,有如丹青高手,将一幅巨幅画卷浓墨重彩地展出,呈现在你的面前。此地便是龙盘坡,眼前浩瀚的景色即为黄海。我颤巍巍地将自己挪到岩石边下瞰,原来自己汗湿衣襟的三个多小时历程,已经化作了叫人目眩的高度。而回首仰望,天都如柱,依旧高高在上地直撑着云天。

龙盘坡,是我第一次被黄山打动的地方,那里展现着黄海的巨幅画卷上,天都、玉屏、莲花、莲蕊峰峰相连,如一列被隆隆拉开的巨大屏风横亘于眼前,浩浩荡荡,气势磅礴,而老人、胜泉诸峰或高或低,飘零在外,更如云烟缭绕中的世外仙岛,让人向往而神伤。

写这篇笔记时我就在想,同走此路的徐霞客难道没有如此的感受吗?我耐心地去读他的笔记,霞客先生在他的《后黄山游记》中,讲述上山旅途时曾说,“……下瞰峭壑阴森,枫松相间,五色彩披,灿若图绣……”,大抵说得便应是这里的景致。

而后他又惊叹“有奇若此,前未一探,兹游快且愧矣”!

这个我也是能够理解的,你瞧现在路上的人们,各个已是精疲力竭,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是不会愿意再爬上这个路途之外的多余小坡的,如不是老侯百般盛情地招呼我,我或也要留下徐霞客式的遗憾了。

天都峰鲫鱼背

06

我们上山时是晴空万里的,在黄海畔曾为不能见黄山云海而惋惜。而到天门槛时,再望天都,云却已经爬了上来,进而将天都峰缭绕得时隐时现。峰侧的奇松怪石,在雾中被淡淡地修出一个个奇异、俊秀的剪影,浑然天成,妙趣横生。

老侯拿出支架,支起相机,笑着说要拍一张印象派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作《她(天都)从梦里走来》,只等这相机真的支好了,那迷雾中的女神早已大梦不觉,真容难现了。

过蓬莱三岛,攀一线天而上,才到了玉屏楼。

我们上到那里,就有如从山沟沟里直接到了王府井,文殊院前人山人海,喧声鼎沸,大家都在忙着与石壁上的迎客松合影。而由于浓雾弥漫,玉屏楼上看天都、莲花二峰,只剩下淡描出的一个剪影了,徐霞客所说的“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峰,两峰秀色,俱可手擥”的胜景,也只能在他的书中去体会了。

玉屏楼就位于天都和莲花峰之间,这里海拔1716米,从慈云阁上到玉屏楼大概不到8公里,耗时约4个多小。

小憩二十分钟后,侯夫人带者她闺女才爬了上来,小女孩已经不胜劳累。我要继续去爬莲花峰,而老侯他们还要赶晚上的火车去新安江,他说,他们在山上转转,就坐索道下去了。

老侯为我的腿脚担心,像老大哥一样认真叮嘱我,路上千万不要逞能,分手时,我们相互拥抱。

回京后,老侯还联系过我,说有我的几张照片,很精神,说要寄给我。我也邀请他来北京,他也爽快答应,说不久就会来。石家庄离着北京终也是不远的,但再而后,或许是我给的地址有误吗?我终没有收到老侯的照片,当然我也没有在北京再见到他。

 总在给我讲着故事的老侯走了,黄山,就剩下了我一人。

**文中引用照片,均为第二次爬黄山时所拍,那日大雾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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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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