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与尊严

2018-12-19  本文已影响0人  暉哥儿

   

幸福与尊严

      中国经济改革的故事是坚强的民营企业家的故事,是勇敢的零星社会试验的故事,也是谦逊而又刚毅的中国人民为了美好生活奋斗的故事。

——摘自《变革中国》

      2013年元旦,我在办公室加班的时候,老鱼在Q上问我:你幸福吗?

      我笑了,抬头看看窗外的 阳光。阴霾几天,难得北京有这么灿烂的阳光。新换的办公室整洁明亮,一大盆绿色植物长得生机勃勃;案头是中信朋友刚刚快递来的新书,够我一月二月慢慢读了。于我而言,这是一年以来难能可贵的休息——如果没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

        我回答:幸福。老鱼在那边叹口气,说,只有5%的中国人和你一样。恭喜你!

        我知道他为何叹气。珠三角的制造业在今年遭遇了持续的低迷。一向傻乐如卡通表情的老鱼,在照片里有了些许憔悴神色。很多个夜晚,慢慢敲着字给我讲他的拼力厮杀。在镜头里,儿子跑过来抱住他脖子,他狠狠亲一口,打发小不点儿离开。眼睛里闪过柔情的微笑。回头打字的时候,那点柔情慢慢被忧虑遮挡,仿佛乌云覆盖晴空。

      早在2011年底,长三角的制造业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一位在出口为主的制造企业任老总的朋友寄来了画册和样品,问我开拓北京市场的若干可能。他不提处境,我也照顾他自尊,不多问。

      “电子产品和IT行业的命运从来都是离破产只有18个月”。这不是比尔·盖茨的危言耸听,而是CEO老F的口头禅。

      他说出这句话时,电视上正播放他们公司的广告,两个著名的光头,令人轻松而亲切的眼神。

      但是老F不这么认为,一支接一支抽烟,倒了杯咖啡给我,自己不喝,只用一只锈迹斑斑的马克杯泡浓茶。

        我们在聊哲学,关于人生的终极追求是什么?我说,是幸福。老F笑笑看着我,眼神是大人看着孩子的那种宽容和嘲弄。

      在当今的中国,感到幸福,是可耻的。老鱼告诉我,这是老妖说的。我知道老妖,但假装不知道他。

      因为他的文章看起来永远是伤口没有愈合,暗红色的血结了痂且有了感染的白脓的味道。

      你不得不承认这老妖怪文笔犀利,对世事冷静而敏锐。

      大约拜20多年流亡日子和每逢初夏就被约喝茶的经历所赐。我不忍直视,也不想谈论这段历史。

        几次有可能认识的时候,一低头,鱼一样划过去。他说的也许是对的,幸福,对于当今的中国人来说,奢侈得令人侧目。

        公众场合下直言自己幸福,比拎着Hermes从菜市场招摇而过还令人憎恶。

        其实不用多问别人。友人的团队三个人在过去一年中累计飞行430,000公里,两个伙伴都是在飞机上当了爸爸:一个西服领带地拉着行李箱飞奔到了妇产医院,另一个好歹不太狼狈,下了飞机几个小时后孩子出生的。

        我问自己,要是我的男人在孩子马上临盆的时候,还要出差,还必须出差,我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我不敢问伙伴的太太。

      有两次,我自己在洗手间把喝进去的酒吐出来,用最大的意志力撑住正常思维和正常步履,也忍住心脏几乎出腔的痛苦。

        我可以坚持住滴酒不饮的原则,但是如果为了在计划的时间内破冰而且推进工作进展的话,就不应该拒绝。我是女人,别人也是女人。别人喝酒,也难受。

        在饭桌边,看着老总伸手接来秘书递给他的药,一口闷进嘴里。他看到我微微皱眉,一笑,一粒药掉到地下,秘书连忙捡起来吹吹,又递给他。

        他吃了,回答我同情的眼神:当年当小工的时候,我一顿饭用筷子穿4个馒头,就酱豆腐,都能吃掉。我无以对答。他把果盘送到我面前:多吃这个。我想吃也不敢吃,呵呵!

        曾经站在那里,一脸阳光地给别人讲:心理学,是离幸福最近的学科。台下是国有四大行之一的各地老总。

        他们听到课程中描述自己生活的一句话:“有人是孩子的月父——一个月才能见一次;有的是孩子的季父——一个季度才能见一次”的时候,哄堂大笑,似乎深深认同。

      几年之后回忆起自己讲的那节情绪管理和心理减压课,觉得当年天真而无耻,很混蛋。

        以为学了心理学就可以拯救那些为了钱而不顾自己的命的人们;以为通过认知行为的改变,就可以促使一个企业轻松快乐工作——其实直到现在也有这么认为的同行,而且很多。我推荐当年的我去看《一九四二》中那个在饥荒的人群中传道的小神父。饥饿让人们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我们自己以为对的逻辑在强大的现实面前,狗屁不通。

        中国过去三十多年的现实,就是怎样从一个市场和企业精神被禁锢而贫困潦倒的国度,变成一个市场开放、私企盛行的全球经济重镇。

        这段历史和战争史不一样。战争史充盈着白骨和鲜血,这段改革开放的历史,却充盈着我们的汗水、泪水和迷茫。

      经济高速发展的代价,牺牲了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生活质量。

      “某某,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这样的话,仿佛前世。

        其实就在30年前,就会有个快乐的黑小子顺着喊声在夕阳西下的小巷里飞奔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哪怕饭桌上不过两个菜。

      今天回家吃饭的代价是往返机票和不可预期的机会成本。多少人孤独地吃着盒饭,在电脑前忙碌。

        可是如果不发展经济呢?

        如果没有市场经济呢?如果没有“特区”这个概念,老鱼现在应该在大学的筒子楼里当老师,不会南下,就像当年千千万万他的同龄人一样,浩浩荡荡奔赴深圳,把一个小渔村变成了大都市;

        如果没有对私营企业的逐步放开,老F现在应该是定了多少级工资的国企负责人,可能行政级别才是他在企业存在的价值;

        如果没有对回城的知识青年从“待业”到创业的鼓励,我那位大哥也许不会去从小包工队做起,后来富甲一城。

      当然,如果没有这种迂回探索的冲突,可能老妖还是老妖,安守在编制之中,只在喝醉酒时发点牢骚,大不了被老婆骂几句了事。

      市场经济的发展,或者说,中国命运的发展,它影响到了每个人,我们甚至无法预期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会把我们的生活终究变成什么样?我们没法判断。

      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不是命运选择了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了命运。

      诚如另一个读者看完这本书发出的感慨一样:我们本来是把微博作为一种娱乐,但是它却成了人民参政的最好渠道之一。

        我们本来把淘宝当作是一种便捷购物通道,但是它却推动了产业结构的调整。

      电子商务平台对实体店的冲击令人惊讶。而市场经济在中国,也不是事先的预设和计划。它只是出于人民最朴实的理想,为了吃饱肚子,为了更好生活。

        小岗村民押上血手印的包产到户的申请书,如今放在革命历史博物馆,而此前的四川已经有人用同样的方法,让生产队的人们填饱了肚子;

        “个体户”作为一个歧视性名词来定位最早从事商业的一个人群,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最早尝到发家致富的个体户“八大王”如今一蹶不振,早早出发,早早牺牲。但是,谁能挡得住人民对幸福的向往?

        幸福它不是来自于谁的恩赐,也不是来自于谁的预设。

        没有人有智慧能够把握未知的世界,即便是有人假设自己能,实际上也做不到。

      曾经被过度赞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归根到底,是被后来的改革浪潮推到了一个历史高度,被证明了历史意义。

        而真正创造了这一切的,是来自底层的人民对于自己生活的无限向往,这种对自己负责任,渴望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理想,推动了一个国家向前发展。

        改革的设计者,真正伟大的地方,是倾听了这样的呼唤,顺应了这样的历史潮流。

        敢于试错,敢于放手。这是对历史和国家负责任的做法,也是对自己负责任的做法。

        摸着石头过河,朴素的话语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是多艰辛!

        当还原真实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不是某个党派和某个群体的决策,而是整个中国人民的群策群力!

        当年,我们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我们当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正因为这种牺牲,中国摆脱了积弱积贫。今天,我们仍然要面临选择,要做出牺牲。这种牺牲,将为我们赢得幸福与尊严。

        如果幸福和物质财富的积累息息相关的话,那么尊严,需要建立在公平和正义的基础之上。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观点再次提到了我们最朴素的理想:不仅富足,而且公平。这种变革,仍然需要整个中国的努力。

        一碗冬日汤面的热气冉冉升腾,千百万喉咙压抑着正义的吼声。

        广东这块土地的神奇,在于它永远走在中国的最前沿。也许,是因为它独特地理位置,总是能最早感受到太阳升起的光芒。

        见证了30年来中国变革的人们,为了自己的另一重幸福和尊严,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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