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想法

人人都爱苏东坡

2020-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暮雪_1620

      中国的文人向来坚信,人的文章书法能直接反映出他的内心。一个人可能会在脸上堆出虚伪的微笑,在口里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语。但在他下笔之时,他的真实内心自然会随着墨迹喷薄出来。当王羲之于半醉间写下《兰亭序》、颜真卿在悲愤中涂抹《祭侄文稿》、李太白痛饮后长歌《将进酒》时,他们的作品必定是纯然出自心中,没有半点的扭曲和矫饰。从这些永恒的作品中,我们也能借机窥视那些伟大的心灵——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分析评论都直接、清晰的多。。

      即使不举这些极端的例子,哪怕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想写出违逆自己内心的文章也是很不容易的——这一点大部分人在写报告、做论文时都深有体会。只有顺着自己内心,把自己的真实情感表达出来时,才会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快乐。

      写文如此,读文亦然。我们是否喜欢一个作者,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只要看他的文字和内心是不是合你的口味就好了。喜欢不需要什么理由,恋爱如此,文学也是如此。有的人喜欢李白,那是因为他向往李白那种潇洒飞扬的心灵。有的人喜欢杜甫,那是因为他同样怀有忧国忧民的精神。男孩子大多喜欢金庸,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有江湖夜雨、侠客之梦。女孩子喜欢琼瑶亦舒,是因为心里都有一位霸道总裁?

      人的口味是各种各样的,不存在所有人都喜欢的菜式,更不存在所有人都喜欢的作者。而苏东坡却受到绝大部分中国人的喜爱,在中国文化的几乎每个领域都留下了自己不可磨灭的痕迹。虽然已历经千百年,但大家对他的喜爱还是如此一致、如此真诚。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中写道:“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亲切而温暖地会心一笑”。这大概就是对苏东坡最好的诠释。

      那么抛开政治不谈,作为普通人我们爱他什么呢?

    他是天纵奇才

      季羡林先生在谈及苏轼时提到,中国古代赞誉文人有三绝之说。三绝者,诗书画三个方面皆能达到极高水平之谓也,苏轼至少可以说已达到了五绝:诗、书、画、文、词。因此,我们可以说,苏轼是中国文学史和艺术史上最全面的伟大天才。论诗,他为宋代一大家。论文,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论画,笔墨凝重,大气磅礴。论书,他是宋代苏、黄、米、蔡四大家之首。论词,它摆脱了婉约派的传统,创豪放派,与辛弃疾并称。

      林语堂是苏东坡的头号粉丝,他称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瘾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可以说,苏轼典型地体现着宋代的文化精神。从文学史的范围来说,苏轼的意义主要有两点:首先,苏轼的人生态度成为后代文人景仰的范式:进退自如,宠辱不惊。这正是宋以后的历代士人所希望做到的。其次,苏轼的审美态度为后人提供了富有启迪意义的审美范式,他以宽广的审美眼光去拥抱大千世界,所以凡物皆有可观,到处都能发现美的的存在。这种范式在题材内容和表现手法两方面为后人开辟了新的世界。所以,苏轼受到后代文人的普遍热爱,实为历史的必然。

    他是一个真实的人

      读苏轼的文章诗词,他的热烈,真挚,坦率,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惆怅叹息和开怀大笑,全都跃然纸上。闭上眼睛我似乎都能听到他生命脉搏跳动的声音。你能够感受到,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你看,他直来直去,性格火爆,苏东坡在《思堂记》里说:“心里有话就脱口而出,说出来就得罪人,不说出来自己就憋得难受。我认为宁可得罪人,也一定要说出来。”他“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懂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想说就说,真诚洒脱。对待朋友,他一片真心,苏门六君子中的李方叔,生活困苦,苏轼二话不说便把朝廷赏赐的宝马送给他,让他卖掉补贴家用。对待妻子,他一片真情,妻子王弗死后,苏东坡为她种了3万棵松苗,把自己的相思化作3万棵万古常青的松树。对待兄弟,他更是性命相托,患难与共。苏辙说:手足之爱,平生一人。苏轼说:二十无朋俦,四海一子由。两人同进同退,一生友爱弥笃。苏东坡曾评价自己说:“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他确实足够任性,人来人往,他始终是自顾自的模样。外面的热闹喧嚣,他浑然不觉,旁若无人地走在自己的路上。苏轼曾经对弟弟自夸说:“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说他上可以陪玉皇大帝畅谈世间万事,下可以和村野乞丐把酒言欢,觉得这世上都是好人。 他不屑于带上假面具,以真面目示人,活得真实;以真性情交人,活得坦诚;以真感情对人,活得纯粹。只有这样的生命,才能享受远山长天的辽阔与富足,而不必困于一隅,谨慎畏缩。我们喜欢他,是因为我们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不忘初心,不违本心,不负真心。

    他是一个豁达的人

    苏轼生性豁达,能屈能伸,身处顺境,他能享受最好的,能讲究。身处逆境,他能承受最坏的,能将就。当他从炙手可热的苏大学士被贬到黄州,从云入泥,心理落差之大,外人着实无法想象。因为生活拮据,他不得不开垦荒地,自己种粮食吃,建筑房屋、自己打井、移栽树苗,筑造水坝,俨然老农一般。他写道:

    去年东坡拾瓦砾,自种黄桑三百尺。

    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

    但是,他却并没有被生活打倒。他很快接受了现实,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农夫。他觉得自己像当年避世隐居的陶渊明,他甚至把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改编成一首歌,然后教给一起耕作的农人来唱,他自己拿着小棍,在牛角上打着拍子,和大家一起唱,一时间,山野之中到处是欢声笑语。宋朝的肉食,主要是牛羊肉,而猪肉则为下品,在黄州,因为甚是贫穷,苏轼根本买不起羊肉,没办法,他只能选择吃猪肉。他说: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

      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

    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他煞费苦心,开发了新的做法,他饶有兴趣的写下《猪肉颂》:

    洗净铛,少着水,柴头罨烟馅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

    苏轼诗词绘画无一不精,在艺术上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曾经的苏轼,写诗作文一定要匹配最好的砚台,他在这方面的讲究也是当时大部分文人不能比的,可他被放逐海南后,砚台大多都已经遗失,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书房也没有,很多书都只能靠他自己手抄,当地又闷又热,他经常汗流浃背地抄书,一抄就是大半天,汗水浸透衣裳,他也毫不在乎。他能用最好的砚台,却也能用最坏的书房。在他离开海南不久,海南的姜唐佐就举乡贡,苏轼兴奋地题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珠崖从此破天荒。”对于一个蛮荒之地,完成了科举的零突破,确实称得上是“破天荒”了,时至今日,海南依然留存着东坡村、东坡井、东坡路、东坡帽甚至还有东坡话。海南人一直把苏东坡当成是儋州文化的开拓者。

      这就是苏轼!他可以是挥毫泼墨名动京城的苏学士,也可以是早起晚归,扶犁耕田的东坡居士。能在京城享受羊肉,也能在黄州做他的猪肉。他能对砚台精益求精,却也能在简陋的书房完成对海南的文化开拓。他能享受命运的馈赠,也能承担命运的打击,无论好的坏的,他都能变成生命里的风景。这大概就是苏轼的魅力吧。

  他是一个可爱的人

    纵观苏东坡一生,多次被贬,九死一生。但他仍活得热烈而快乐。晚年被放逐岭南,也写下"却道先生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以放逐客身份来到荒凉之地黄州时,他看到的却尽是"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一个可爱的人,一颗有力量的心,他看到的永远是他想看到的东西。因此命运给他的,皆是他所求。因为他如此可爱,所以他看到的这个世界永远如此可爱。看见他,我总会想起香港TVB里最经典的那句台词:“做人捏,最重要就是开心。”他总能给我们惊喜,他爱吃,自嘲一生为嘴而忙;他爱损人,他有个朋友叫陈季常,有点惧内。东坡生性豪放,常来找季常喝酒,有时还带歌妓来喝花酒,这就惹得陈妻不开心了,常常用木棍敲打墙壁,惹众人尴尬。有次东坡找季常聊天,一直谈到深夜不眠,陈妻受不了,就突然呵斥,吓得季常柱杖都抓不稳,也打断了他们的聊天。回来后,东坡就打趣这位朋友:“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东狮吼由此风靡; 他也追星,他特别仰慕韩愈,经常把自己和韩愈对比,他在日记里写:“退之平生多得谤誉。退之诗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乃知退之磨蝎为身宫,而仆乃以磨蝎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我看韩愈的日记,发现他是摩羯座的。而我也是摩羯座。我俩都很命苦。这说明摩羯座不是什么好星座。)

      中国文人深受儒家文化影响,自古都活得沉闷克制。只有苏东坡是个异数,他像个快乐的大男孩,在众人不苟言笑时,也能哈哈大笑。

      读过那么多东坡词,我最喜欢的一句词还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再多的天赋异禀、洒脱旷达,他也不过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我喜爱他也正是因为他烟尘气的一面。他的人格注定是人类群星中闪耀的那一颗。每想到世间曾经有一个这样伟大而温暖的灵魂生活过,我就觉得非常感动。苏东坡用他的文,他的行,他的人,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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