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

2018-11-12  本文已影响0人  晴方925

听队里人说,阿鹿是弃婴,清晨在院墙下的襁褓里酣睡,被院墙里的人家抱了起来。

在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的年代,农村里一个被丢弃的女婴,似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捡到阿鹿的女人不能生育,没有孩子的她见到阿鹿便觉得是上天的赏赐。也或许是阿鹿的亲身母亲故意为之,谁知道呢,总之,被丢弃的阿鹿幸运地活了下来。

阿鹿终究还是不幸的,再长大一点,阿鹿的养母发觉阿鹿的不正常,没有正常孩子的一切,却总是憨笑,阿鹿是个弱智孩子。

印象里,阿鹿憨憨的,蘑菇头,经常抿嘴,冬天常常能看到她干裂的嘴唇和嘴唇下因为时常舔舐泛白的皮肤,像块盐碱地。我不知道阿鹿到底多大,她个头不高,胖胖的像个麻袋,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她是那么爱笑,裂着嘴巴的笑,眼神天真而又飘忽,很胆小地躲闪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我想,如果一个傻孩子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内心是孤单的吧。

队里还有一家养了两个儿子的人家,他们也捡了个女婴,那女孩子聪明伶俐,处处招人爱。阿鹿的养母常常哭泣自己命不好,因此也对阿鹿越加不好,有时常隔着几排房子都能听到的训斥和辱骂。我见到阿鹿抹眼泪,胳膊上有被指甲掐过的血印,也有见过来月事的阿鹿在公厕里狼狈不堪,还是她抬头看到我时自然而然的笑。

阿鹿不可能被送去上学的。平日时提着纤维袋,拿着火钳夹,在省道上捡煤粒,是拉煤的大卡车呼啸而过时被风吹落在路边的煤渣。或是去果园里,捡柴枝,堆在渠边自家的柴堆,供家里烧坑生火。队里还有个傻孩子,也在做同样的事,队里的孩子们起哄,说他们是天生一对,拜天拜地入洞房。阿鹿红涨了脸,干裂的嘴唇被她咬的紧紧地。

有次看到有人欺负阿鹿,朝她丢石头,阿鹿抱着头,我正好经过,呵斥退了那些充满恶意的孩子。阿鹿没对我说什么,但我看到那双亮澈的黑眸,对我充满了感激。我在学校上课,课间听到同学对我起哄:“傻阿鹿来找你啊哈哈哈”,我一头雾水走到校门口,果真看到阿鹿的那双大眼睛,我顿时心里一阵羞恼,我看了眼在身边看热闹的同学,厉声对阿鹿说“找我干什么,你走开。”阿鹿明显一惊,旋即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离开了。

后来想起,我和那些朝阿鹿丢石头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她想着可以凭见我的名义,来看看她从未踏进来的地方,或者,仅仅是来表达对我的友善,而我却向她施加了更大的恶意,仅仅是我不想在同学们跟前丢脸。

我再没有和阿鹿有任何交集了,一方面是是我觉到自己的不是,愧疚之心让我躲着阿鹿,另一方面,阿鹿的养母中风了,嘴巴抽搐说不出话来,腿脚更是下不了地,一切都得阿鹿照料。我会隐隐地觉得,这是上天对阿鹿养母的惩罚,似乎又是给阿鹿更大的苦难。

再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听说,阿鹿的母亲投奔远房亲戚,把阿鹿嫁给了深山里的一个老光棍,收了一笔彩礼。还听说,阿鹿后来生了个儿子,特别聪明,他是从上天那承袭了母亲那份未被赐予的智慧么。

对于某些生命来说,人间不值得。

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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