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逝年如水--周有光百年口述》读后摘记

人家说“军事北伐，政治南伐”，就是说国民党的军事由蒋介石带头一路打胜仗打到北京；可是政治上慢慢地落后，往后退，从受共产主义影响退到民主主义，又快要退到封建主义。就是受了北方政治的影响。

孟宪承请他来以后，很快就产生一个想法，把这个学校交给他，孟宪承自己要离开这个学校。孟宪承是有外国教授的那一种性格，不愿意在一个学校里徒得时间长，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长。为什么呢?待长了人就会产生了惰性，他的思想就慢慢地麻本，思想就不够敏捷，慢慢就缺少开拓精神。

这种向上的思想不一定对，新中国成立以后是被批判的—认为这种“向上爬”的思想是错误的，拼命要读书，也笔是一种“白专”道路。

“白专”特指那些专注于学术研究不问或不关心政治的人。走“白专”道路专指这类人只研究学术、对政治缺乏热情的行为，“文革”时他们往往因此而遭受批判。

现在想，“多难兴邦”这个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国家有困难、受侵略，就会激起人民的奋斗意志，这样国家就会兴起来。

所以我的一生还是在战争动乱当中过的时期比较多，不是处于一个太平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影响了我的思想行动，但是由于我是“温吞水”的性格，所以我在这么一个动乱的时代雨雾造英雄”的时代，没有成就，我不是英雄，我是非常平凡的一个人。

我今天在讲回忆录，不是说我有什么值得讲的东西，没有，一点也没有。

我是这样想，我讲了，是为了留给我的后代—如果有后代的话—空下来消遣。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平凡的人，都是没有大作为的人，都是随波逐流的人，我就是其中一个那随波逐流的人也需要有点记录，或许我可以代表一部分随波逐流的人。

《浮生六记》告诉我们，平凡的人怎么生活，这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我对这门科学和艺术没有贡献，不过我的一生倒是有平凡生活的经验，如此而已。

这个时候呢，多数人都认为美国参战是一个大好事，军事胜利有了希望。可是国民党里有极少数人，以汪精卫为代表，认为抗日战争胜利是没有希望的。因此一汪卫秘密逃到南京，投隆且本，成立了一个伪政府。日本人想利用汪精卫来结束在中国的战争，实际上完全失败。单是一个汪精卫，一个伪政府，是无能为力的。

希特勒的思想武器是纳粹主义。今天也还有很多人不理解，以为“纳粹”是德国的一种国粹主义，这是对汉字望文生义产生的误解。“纳粹”是“国家社会主义”：“纳”是国家主义，或者叫民族主义；粹”是社会主义。希特勒认为自己是社会主义。

意大利是与希特勒同盟的，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提倡“法西斯主义”。“法西斯”本义是“束棒”的意思—许多根打人的棍子，拿皮条拴起来，拴成一捆。这一捆棍子，在古罗马是象征政治权力的，是一种权杖。这个法西斯主义的宣传对本国也是起作用的。它的意思是：意大利的老祖宗是罗马帝国，现在意大利不行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恢复罗马帝国时代的光荣。

那么美国、英国用什么思想来获得民意认同呢?1941年，由罗斯福提出“四大自由”。第一是言论自由；第二是信仰自由—每一个人都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意志信仰任何宗教或者任何主义；第三叫作“不虞匮乏之自由”—就是不担心缺乏或没有生活的必需品；第四叫“免除恐惧之自由”，就是不害怕有人来威胁你。

首先去县衙门拜访当地的县长，可是县长对该县的经济情况茫然无知，连基本的经济统计都没有的。

我拜访了县衙门之后，就去拜访天主教堂。我向神父们询问当地的情况。噢，他们给我讲得头头是道。哎哟，这个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天主教深入群众、深入农村、深入边区，对中国的情况是一清二楚。所以有人说他们是“收集情报”，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他们并不一定是为了破坏中国而进行调查，而是为了调查之后开展在当地的工作。

所以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做几件事：第一，如果有人生病了，就给他医治。第二，教人识字——读《圣经》，让人懂得常识，甚至进一步传授生活技术。在他们的身后，由于有国际性教会的支持，来的人的文化水平都粗当高—我所接触的凡是到中国来传教的外国人，几乎都是大学水平。

美国为什么没有叫苏联来帮忙呢?因为这日本人打仗非常勇敢，美军占领冲绳岛之后，岛上有1万多日本人跳海自杀，这可把美国人吓坏了。

1947年、1948年、1949年这几年是内战最剧烈的时候，共产党大概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把国民党打垮了，国民党被迫逃到台湾。后来我在美国报纸上看到一些评论，认为共产党所以打胜、国民党所以被打败，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是苏联把日本的军火交给共产党，使它有了武器。后来每打胜一次它又缴获国民党军队的许多武器。第二，共产党的军队士气很高昂，国民党军队土气不振。据美国报纸的评论，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抗日战争结束后的几年里的通货膨胀使军官千方互计做生意嫌，所以军官发财了；士兵因为通货膨胀，军饷不够用，勉强维持生活，所以士气衰落。军官认为刚打完抗日战争，继续打内战的战争意志不强，而且他有了钱之后更不愿意打—国民党军队的作战意志在通货膨胀甲破消磨掉了。而共产党是从最艰苦的地方来的，所以有旺盛的战斗意志。

美国图书馆的服务是给人方便，这是美国科技、经济发达的一个重要条件。

这个美国自然博物馆不单是自然，它的自然是广义的，包括人类社会，包括人类历史，它是全面的。它缺少的东西呢，就做一个模型。它里面有课堂，有许多专家。纽约的学生是经常到那里去，不仅是参观，而且在那里上课，有的还请专家来指导。这实是一个社会教育机构，这个事情真是了不起。

从我以前在美国时候到今天，美国最大的变化在城市：大城市没落，中小城市兴起。

最近，我看到报纸上说美国以前有4000万人在家办公，现在这个人数已经到了4500万了，这些人不去办公，这个办公室就多余出来了，办公楼就会降价。有许多办公室租不出去，这将使大城市进一步发生困难。大城市的没落、中小城市的兴起，这是美国的一个新的发展趋势。

原来美国的习惯，父母抚养儿女读书读到大学毕业是应当的，大学毕业以后儿女就要独立，住在父家里，就应当付房钱。

这个事情说明中国的人伦关系、传统道德是很有意义的。而像美国那样，家庭成员的关系都建立在金钱之上，并不是好事情。

这也说明美国给青年的教育是，人应该劳动，但是劳动应获得报酬，warlk and pay-—工作和报酬要对等的，你不能叫我工作而不给报酬。这个观念跟中国人很不一样。

这是美国经济所以能够发展的重要条件，我认为铁路在美国历史上的作用比公路还重要。因为根据经济学家的研究，一条铁路可以抵得士20条公，铁路是最经济的--当然这基相对的。

在中国呢，如果负责人不在，业务就不能办了。在美国不会这样，女秘书可以根据主管的吩咐处理很多事情，不会耽误事情。

如果下班之后大家都回家了，有人打电话来，怎么办呢?只要给电话局的服务部相应的费用，半夜里有人打电话，它都提供服务、相当王它做你半夜里的准秘书。

中国人只知道创造物质财富，认为只有制造出一个机器、做出一件衣服一才是创造。其实还有一种无形的创造，就是工作效率。工作效率的提高和创造财富一样重要。

美国的大工厂都有研究所，此外还有许多独立的研究所。研究所没有新东西出来，再大的工厂，其前途都不行，都要倒闭，市场竞争很厉害。所以说，工厂的生命线—也甚至可以说整个工业的生命线—在研究所，而不在车间。我们刚刚相反，我们的工厂主要是车间。

美国有一个政策，凡是打仗回来的青年想读大学，一概由国家付钱。在美国读大学是相当贵的，所以打仗回来的青年，绝大多数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读大学，而不是找工作。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策。

美国的经济思想，就是四个：自由竞争。美国人认为经济的发展必须依靠自由竞争，没有自由竞，经济的发展就受到限制。

这样，工厂有银行帮它出售股票，用不到等股票卖完才开工,银行会先借一部分钱给他。所以这个工厂老板、资本家是没有钱的，他们是借钱来做生意的。等股票售完了，就用卖股票的钱还银行，所以银行借出的钱很快就收回来了。

约翰·梅纳德·凯思斯(John Maynard Keymes,1883-1946)，英国经济学家。其代表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主张国家采用扩张性的经济政策、通过增加总需求促进经济增长的观点被称为“凯思斯经济学”或“凯恩斯主义”。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经济的不发达，苏联经济的不发达，都跟经济学很有关系。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是政治经济学，它不解决经济学本身要解决的问题，可以说是政治学，不是经济学。

苏联的经济统计学开宗明义就讲，统计学是有阶级性的。很多教授对这一说法，无法理解，从资产阶级经济学来看，统计是一个客观的东西，是数据，数据怎么会有阶级性呢?于是，就这个问题组织学习班来学习，必须要理解统计学的阶级性。苏联的教科书，否定抽样调查，认为抽样调查是资产阶级的一套一是完全特误的，工人阶级有高度的觉悟，他们生产的东西当然没有次品，所以抽样调查是错误的。你拿一小部分抽样调查，怎么能够来概括大部分呢?

大概在1959年至1960年的时候，北方有好多比较穷苦的县要进行文化革命，这个文化革命最主要的内容就是扫盲。当时提出一种口号，非常有趣：“先作文，后读书；先写诗，后作文；先写话，后识字。”

我青年时期读书，读到“春风风人，夏雨雨人”，觉得这是多美丽的生活呵！到了北京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春风风人”，北京的春风就吹得满天黄沙、满天脏纸，几阵风就把一个春天吹掉了。我在北京起初几年就遇到大雨，雨大到什么程度呢？这个雨不是一滴一滴下来的，是一桶一桶浇下来的，真是惊人。

1949年后夜“镇压反革命”运动、“增产节约”运动、“三反五反”运动、“打麻雀运动”、“大炼钢铁”运动、“反右”运动………有不断的运动。其中影响最大的是“人民公社化”运动。这个“人民公社化”，就是把农民的小农意识、小农生产改变为集体农庄—我们是叫“人民公社”。起初，土改把地主的田地分配给每个农民，每个农民都拿到一小块土地。现在呢，土地都要归公，农民像军队一样被组织起来，清早排队去种田，晚上排队收工。这是实行斯大林主义的两条最重要的经济政策：一条是农业集体化；另一条是社会主义工业化。

北方是这样做的：让青年组织一队一队的革命队伍，叫作“戳锅队”。“戳锅队”是一队农民，有的前面还有锣鼓，到一个农家，就同老大爷，你参不参加人民公社?这个老大爷说，我还要考虑考虑呢。好，你考虑吧。他们拿很大的木棍子，走近他那个大锅子，一打，戳一个洞。

人民公社制度，一直维持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赵紫阳出来做四川省的省委书记，才在四川改革，后来就不声不响在全国实际上结束了人民公社。所以当时有一个民谣，叫“要吃米，找万里；要吃粮，找紫阳”，意思就是赵紫阳来了，我们有饭吃了。

人民公社的失败，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从社会发展史来看，更是明白封建社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劳役地租，第二个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实物地租，第三个阶段的主要特征是货币地租。

交公粮，这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宜行社会主义后的一件根本性的大事情。这个制度保证了全国有饭吃。

工业产品的价格下降，农业产品的价格上涨，这个“剪刀差”才是正管的。相反，那就叫“反剪刀差”。“反剪刀差”于农民不利，特别是对社会发展不利，中国的问题就发生在这里。

后来，这个反对的对象改变了，重点不是“反动学术权威”了，重点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走资派”。当时，坏人被清楚地归纳成“地富反坏右”，即“黑五类”。这个时候呢，“黑五类”的构成有所改变，因为地主都被打倒了，“走资派”就变成第一类了。

大概到第三年，情况就越来越紧张了，开始设置“牛棚”。这个牛棚是关押“牛鬼蛇神”的地方。

“破四旧”：指“文化大革命”初期，以红卫兵为主力进行的标榜为“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社会运动，其后伴随着红卫兵运动的兴起席卷了中国大地。

后来有造反派告诉我，这个交代都是一步步上升的，罪名也是一步步上升的，升到最高就是“现行反革命”，就是到顶了，到顶之后这个交代就要告一个段落了。

贺兰山把宁夏分成两部分：西面是沙漠，东面则是比较好的土地，可以耕种。平罗就在贺兰山的东面。

这个叫作“白菜原理”，好的不吃，吃坏的人不坏不吃，坏光吃光。这个原理可以运用到许多社会科学上面去。

再隔若干年，赵紫阳在四川才开始废除双季稻、三季稻——这是我听人家说以及在报纸上看到的。当时四川是提倡三季稻，赵紫阳就提出首先把中季稻种好，叫“狠抓中季稻”。从废除双季稻、三季稻开始，实际上是慢慢地结束了人民公社制度，这是一件大事情。

因为人民公社是从实物地租往后退，退到劳役地租，劳役地租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初期的制度。这种制度在中国大概盛行于春秋战国时代，所谓“井田制度”。“井田制度”就是一种劳役地租。

他说我们不是“侍大主义”，而是因为这个华语的根子在中国大陆，政治是可以改变的，语言不能轻易变化的，所以我们要跟大陆走。

1983年之前，世界各国—一特别是欧美各国，要学中文都是到台湾去学，不是到大陆来学。太陆招收处国留学生来学中文是1983年以后慢慢发展起来的。

这些国家的人到夏威夷来进美国大学，不要钱，由美国人出钱。这些人大学毕业以后都不愿意回到本国去，穿了西装，讲英语，变成了美国人。所以美国没有能够达到保持和发展他们本地立化的目的一相反一本通的语言、文化都在消失当中，这是一个问题。

新加坡独立的时候是在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前夜，“文化大革命”是1966年开始的，新加坡是1965年才独立的。十年工夫一个国家建起来了，所以非常值得钦佩。

人家都说我的书室太小。我说，够了，心宽室自大，室小心乃宽。

天天看鸟，我渐渐知道，人类远不如鸟类。鸟能飞，天地宽广无垠。人不能飞，两腿笨拙得可笑，只能局促于斗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