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哥，不要在沉睡下去了

发哥，不要再沉睡下去了

文/梦川

   朋友多了，就需要做减法了，不然就窜杂了。而我从没有想过把他从我的人生蓝图里抹去。

   我的发小——发糕。

  小时候，大家都很穷。每天过早，我们都吃馒头、喝稀饭，而发糕每天手里拿着一个令人羡慕的发糕。恰逢他在他们家族族谱里排行“发”字辈，渐渐地发糕便成了我们交际的代名词。《上海滩》上映的那会，我们都喊他“发哥”，他却很乐意接受。

   发糕和我，从读一年级就认识了。仔细算来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我妈总说我们是“老根”。我还依稀记得，他来学校的第一天就让整个班的同学记住了他和他爸的那张脸。

   2000年的时候，学校还没有实施九年义务教育，我们所有上学都需要交学费的。这恰恰成了许多贫穷孩子读书受教育的拦路虎，发糕成了其中之一。新学期开学的那天，他爸把他领到学校上学，但没有人接纳他。因为没钱，老师不让发糕进教室读书。然后他爸就唱了一出“大闹校长室”的好戏。结果校长让他去找村委会开具一张贫困证明，再找政府盖章，几经波折，发糕才勉勉强强入学读书。但是他没有课本，每天他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教室的边角里听天书，渐渐地他睡着了。

   这也算是成了他悲剧人生的开始吧！

  发糕家离我家，转弯穿过一个小巷子就是。门前是条河，他家就住在金水河边。2010年的夏天，村里发了洪水，他家的红瓦房就被水泡了，他爸每天都担心房子会不会垮掉。不久，很幸运的是，政府把他家的房子认定为危房，然后由政府出资，给他家另外找了一块空地自建新房，由此发糕住上了新房。搬入新家的他们，生活还是没有一丝改善，包括发糕的学习成绩。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和小伙伴一起快乐玩耍的兴致。爬树捅鸟、钓鱼摸虾、遛蛇摸鳝，他样样精通。这些被认为不入流的行为，对他来说他通通不算什么，这些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而是默默地看着。

   上了初中，时间紧张，他在没有碰过那些所谓不入流的事了。但他骨子里的野性，也许没有地方发泄，渐渐转向学习上了。有段时间，他的班主任还特意在班上表扬他的劳动委员工作干得好。

  好多年之后，我们才知道那都是老师给我们画得大饼，而我们懵懂的一点都不知道。

   每天放学和上学，我们总是一起回家。有时候，我的自行车坏了，他就带我上学。有时，他的车坏了，我就带他。我们在互相帮助，相互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读完了初中。后来，我考上了高中，他就辍学了。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的终止，也因为他的睡觉。

   莲花还没绽放，就要面临枯萎了。可是，接纳他的将是学无止境的社会大学。在这所大学里，社会不问出身。无论你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无论你是贫穷的，还是富有的。我们都将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困境。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敞开心扉，做生活的主人，享受生活，展望未来。

  截止2016年，发糕在社会上已经闯荡八年。他先在农村里跟他叔叔学习养鱼，后来农村太苦了，又没有什么钱赚，就来到城市。托他父亲的关系，跟一个厨师学习烹饪。本来吃喝不愁的他，出师之后，去了一家比较大的餐厅。恰好，那所大餐厅就在我们大学外面，生活按他一如既往的方向发展。但两年里，我竟然毫不知情。若不是谈笑间说起，恐怕就这样错过了。

   我去过他餐厅一次，他请我吃了一顿饭，饭菜很可口。但我吃饭的时侯，他在一旁站着，他告诉我现在是他上班的时间，他就不能陪我吃饭了。他只能站着陪我唠唠家常，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他，脸上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

   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我欠他一份人情，我想等我参加工作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他吃顿饭，地方不一定要很好，但味道一定要足。因为他请我吃饭的地方，饭菜真的很好吃，我衷心的感谢他的盛情款待。他跟我说等他再过两年，就出师了。出师之后他想找个小摊子，自己也体验一次当老板的感觉。以后有钱了，就开一个大酒楼。我打趣的对他说：以后我跟你当小弟，赏口饭吃就行。他当时乐开了花，便一口答应了。

   之后的两年，他中间来过我的大学一次，我们在操场上聊了许多不成熟的想法。生活刚有起色的他想要跳槽，听到这个消息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但脚长在他的身子，我岂能掌握他人未来。一个月之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头也不回的离开校园，也离开了工作两年的厨房。他又到更大的酒店——晴川阁酒店，去当厨师了。我为他高兴。

   余下的几年，频繁的跳槽，让他的生活基本上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跟某老板买海鲜，当库管员，材料员，货车司机，厨工。基本上最长的没超过半年，就把老板给炒了，现在的他炒得一手好鱿鱼。

  前段时间，跟他打电话，知道他现在基本上处于失业状态。已经半个月没有上班的他，一直寄宿在朋友那里。由于家境的原因，他是有家不能回，诉苦没人听。他担心他落魄回家，他的虚荣心会淹没在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里，他担心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印象，瞬间倾倒。之后，墙到众人推，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已经窘迫不堪的他，却在电话里一直提醒我让我低调低调，此份心意我领了。但最后结束语却是他的队友邀请他玩《王者荣耀》，才不走心的挂掉电话。

   听到这，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是我的思想太落后，还是他的生活太前卫了，还是时代变化的太快了。现在的他就是一个被生活彻底折服无语的人，只有每天颓废和沉浸在游戏的快感中，才能找到生活的意义，勉强苟活。我不知道是该劝说他改变自己，适应生活环境；还是任其随大流，逐大潮的堕落下去。

   我很迷茫，恐怕他比我更迷茫。

   世界很大，我还没睁眼看清，千奇百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当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过年，他却说有钱回家，没钱就不回去了。年前，他跟我说他要去美国农场打工，赚美元回来，令我没想到的是，他连护照都已经办好了。我本可以劝他实际一点，可是我知道我说第一句，他肯定有千万句的话语等着我在。果不其然，我还没说出口他就滔滔然的等着我。顿时，我语塞了，其实我是真的希望他能赚美元回来的。

   一年过去了，现实打败了我，也打败了他。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成功之路，对于大多数的农村孩子来说，本本分分、踏踏实实、兢兢业业的工作，或许这是最快通往成功的秘法。如果要不顾一切的追求梦想的话，那梦想也只能在梦里去想了。

   我并不担心他会再次失败，抑或成功，越战越勇倒是无妨，我担心的是他早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靡烂的生活，两军相遇，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每天心安理得的与懒惰为邻，蜗居城市一角，消磨人生。然后假借游戏或烟酒等不良嗜好迷惑自我，荼毒人生，最后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结残生。

   我们要知道，懒惰是变坏的开始。

   我希望我所说的那些都是错误的，他是对的。人可以一蹴而就，伸出手就能碰到天。就像他曾经请我吃饭，眉宇间透露出飒爽的豪气，自信、高兴、快乐常伴他心。

   快过年了，他告诉我，他已经身无分文了，不想回家过年。还记得，他曾自信满满的告诉我：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电话里我在将这句话转回给他，“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你爸妈还在家里苦苦的等着你勒。

   在快要挂掉电话之前，发糕给我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让我有时间去看看他的爸爸，把他的境况跟他爸爸如实的说出来，免得他的爸爸回去从他要钱。明天我就去找工作，赚几千块钱回去交差，免得他又说我一年到头没个正行。

   听到这，我再一次语塞，我搪塞的答应了他，便挂掉了电话。我不想再次听见这样无情的声音，从我耳朵穿过。电话那头也许“德玛西亚”战斗之声已然响起，我也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他的爸爸，让他的爸爸还抱有一丝幻想，老人嘛，总归有个盼头。话又说回来，告诉实情又如何，不告诉实情又能怎样。

   发糕，我希望我的话都是错的，你能找到如愿的工作，踏实干活。过年了，赚点钱回家看看你爸妈。他们真的很想念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