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个故事

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想喝酒

2016-10-20  本文已影响25人  找不着北de二小姐

01

张张问:喝酒嘛?

我说:喝。奇怪,好像只有跟你在一起,才会想喝酒。

02

晚上八点半,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听说城市的很多角落早已浸泡在水中,鱼群就从家门口逍遥游过。

黄梅天,名不虚传。

张张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啤酒,拿到餐桌上用起子打开,走过来递给我一瓶,顺便在我铺在地板上席子上挤了一个位置坐下。我和她刚认识不久,她是我最新的合租室友。

她穿一条米白色棉麻灯笼裤,薄薄的,很有垂感,上身穿一件白绿色T恤,同样是棉麻材质,宽松,柔和。张张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舒适,连时光遇到了她,都要忍不住要慢下来。

03

实在无聊的时候,我和张张最爱坐在地板上反反复复地读《安娜·卡列尼娜》、《麦田里的守望者》、《傲慢与偏见》、《廊桥遗梦》、《龙纹身的女孩》、《情人书》……是的,我们都一样,喜欢故事性,受不了不以情节为主的任何小说,所以,伍尔夫、杜拉斯这些文艺青年追捧的必备读物,我们翻了几页就仍给隔壁一个单身老太卖废纸,去你妹的意识流。

说到这个单身老太,我对她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吊。

才住进来时,经过她家门前,张张随手在老太放置在门外的垃圾娄里扔了一个酸奶盒儿,老太刚巧开门出来,就随口把张张大骂了一番,用方言,张张听得很辛苦,悲剧的是,居然都听清了,言辞中的恶毒程度不亚于原配骂小三。

张张当时惊呆了,一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差一点就下跪求饶。

奇葩的是,小不死的张张很快就跟这老不死的隔壁老太混熟了,很熟!熟到什么程度?

张张来到她家门外,砰砰砰一阵砸门,老太骂骂咧咧地来开门,骂她是土匪,是日本鬼子。张张就直接进去,往餐桌旁一坐,大爷似的,说:“有什么吃的赶紧给我端出来,我下一秒就要死了,饿的。”

“下一秒怎么还没到,你还死不死?”

老太边骂边进了厨房,不一会,一碗肉圆、一盘炒青菜和一大碗甜酒酿就端了上了。张张美滋滋地吃完,把碗洗了,顺手把坏掉的灯泡换了,又顺手把坏掉的网络修好。

但是,垃圾,她绝不肯顺手帮老太扔了。因为她肚量小、记仇。

04

听张张说,老太有时也来敲我们的门,但都是在我上班的时候。张张如果在忙,就急匆匆伸出脑袋告诉她,忙,然后嘭地把门关上;如果刚巧没事,就放她进来,用小投影仪给她放古装片,武林外史、小李飞刀、边城浪子、欢乐英雄……老太边看边评头论足,李寻欢这个傻子,自己的女人也能让给别人,结果呢,三个人,你看,就没一个过得好的。也怨不得人家龙啸云恨他,不过,你说这龙啸云还真不叫东西。

张张每一到两周去一次超市,把买的酒拎回家,塞进冰箱,买的菜就直接放在老太门口,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讨饭。

有一次她还在老太门口放了一大包燕麦,结果被老太骂咧咧地扔了回来,说:“小不死的,你才吃这狗东西。”

张张平时不出门,不健身,连基本的运动都没有,连床上的都没有,我总想着送她一只按摩棒什么的,但总是想着想着就忘了。

但最近,我总觉得张张似乎有陪老太去跳广场舞的征兆。

张张也爱跟我一起看武侠小说,相比金庸笔下的英雄,我们更爱于古龙诌出来的浪子,杀气、酒气、义气融为一体,每一句话里都有包袱,忍不住地笑笑笑。

心碎、堕落、肝肠寸断。

行乐,酣饮,恣意妄为。

我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常与现世生活两相遗忘。

05

作为碰巧合租在同一栋房子里的陌生人,我原本不打算跟张张建立任何关系,但求互不打扰。

读书的时候,会渴望跟身边的人建立友好关系,即使并非真心想要深交,也要顾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情分,避免闹僵后尴尬,害怕太冷漠会落人口实。

然而在25岁的年纪,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相识、遗忘都快得像风,早已没了那份渴求和顾及。

最开始的一个星期,我和张张都没有表现出太高的热情,更没有虚情假意的相互客套。我发现张张经常晚睡,但晚上11点以后动作轻得像一只猫,那时我便安心,最起码这是一个心里尚有别人的人,至少她懂得体谅。

清晨,我早起上班,张张总是憨眠未醒。我于是尽量轻地洗漱换衣去出门去。张张不上班,自由职业,手上一直有私活,设计、翻译、文字……自由职业事实上没有那么自由,因为基本上每个单子都离不开熟人介绍。好在张张以前在广告公司做策划,在小圈子里有口碑,也结识了不少人。

但是,现在她的生活里,除了电话、网络那头的甲方、共处一室的我以及隔壁老不死的老太之外,张张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

对,没有任何人。电话和社交网络里,张张不和甲方以外的任何人联系。

张张有时到了深夜还坐在桌前,但次日,她的脸上从无倦容。

这时我才知道,让疲倦爬上面庞的,从来就不是劳作,而是心中所想。或期待、或焦虑、或求而不得的不甘。

每当这些情绪顺着血液爬上我的脸,张张总喜欢问我:“喝酒嘛?”然后开两瓶啤酒,坐在铺了席子的地板上,给我念古龙小说,念一会,再去开两瓶啤酒。

06

老不死的隔壁老太无伴侣、无子孙,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她皱纹很深,脾气很暴,但走路很轻快。那种感觉就像,不害怕死在明日清晨,也不介意活在今天傍晚。但最好是,活着的时候能时常见见张张。

我觉得是这样的,尽管她自己死活都不敢承认。

老太给张张泡了两大桶杨梅酒,10升的矿泉水桶,杨梅洗净放进去,再放入捣碎的冰糖,最后用白酒注满。足足两大桶。

老太骂咧咧地说:“这两桶都是给你的,喝不死你。喝不完,别想走!”

张张跑去找了一个杯子,说:来,先来一杯尝尝鲜。

老太推开她的手,恼怒地望着她说:不是说了嘛,要一个月后才能喝。

07

黄梅天也有中场休息,连日阴雨过后,忽然在六月的尾巴给了一片晴空。晚上,张张真的跟隔壁老太去跳广场舞了。

惠山森林公园入口处的广场上,有着全无锡最有格调的广场舞。年长的、年轻的男男女女,拥着自己的舞伴,进退、旋转。姐姐、阿姨以及奶奶们,穿着漂亮衣服、漂亮鞋子,有的系着丝巾,有的搭一方轻薄的披肩,伴着或悠扬,或热烈的乐曲,踮着脚尖,翩然而舞。

里面最亮眼的,就是老太和张张。她们装着灯笼裤和无袖上衣,老太着深色,张张穿浅色,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伴着澄明月色、饮着初夏的晚风,美得让人想不起老太平日的暴戾习性。

跳完舞,老太进了家门,张张却没敢回家。因为她忽然疼得受不了。

她躲进楼梯间,悄悄的,强忍着不做声。

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夜跑回来,索性爬了楼梯。发现张张时,她倒在地上,抽搐成一团,咬着嘴唇,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下唇流着血。

我的脑袋像被掏空了,忙着上去服她,却又不知扶起了能干些什么。我不敢用力拉她,因为稍一动她就痛得更甚。于是慌忙打120,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张张喘息着叫我,她说,别打,马上就过去了。

08

把张张带回家时,隔壁老太或许正在洗澡,或许已经睡了。

其实我知道这是谎言,连我都能想象到,她背靠着门,眼泪哗哗地流,却忍着不出声。等到了明天早上,她们见面,就好像一切如常,没有人孤独,没有人需要陪伴,没有人即将离去。

老太给张张泡了两大桶杨梅酒,10升的矿泉水桶,足足两大桶,说:“都是给你的,喝不死你。喝不完,不许走。”

两大桶的杨梅酒,要一个月后才能喝,但是,喝不完,别想走。

张张跑去找了一个杯子,说:来,先来一杯尝尝鲜。

老太推开她的手,恼怒地望着她说:不是说了嘛,要一个月后才能喝。

张张穿一条米白色棉麻灯笼裤,薄薄的,很有垂感,上身穿一件白绿色T恤,同样是棉麻材质,宽松,柔和。

她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舒适,时光遇见了她,也忍不住要慢下来。

但终究……还是要溜走。

(尾)

最近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姑娘。可是,我写这篇文章时,她已经走了。隔壁老太的杨梅酒,要半个月后才能喝。

此刻,我有点想念、有点孤单,还很痛苦。

如果你问,时光倒流,我还愿不愿和她相识?

我会说:当然,不顾一切。

即使注定要分别,也要不顾一切认识她,哪怕只是路过,也要让这样的她在我生命里留下足迹,留下孤独与怀念,最后化作温暖余生的光亮。就像一枚芬芳的书签,夹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无限欢乐的那几页。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