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我16岁那年，大年30。阴绵的小雨下了两天也没有停，路面湿漉漉的，天气生冷。我们象征性的吃了团年饭。

母亲被邻居的娘娘叫出去打麻将。我跟父亲因为这天气，不得不一起呆在家里。中午，我在厨房煮面。吃过团年饭，要吃素是我们那边的习俗。意识是“素”静，预示一年都能平平安安。

“你面都拿？还煮面”父亲看我煮面在一旁说我。

“好啦，我晓得，我又不是瓜的，煮面不知道下面吗”我不耐烦的说道

父亲没再说话。我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不满了。

吃饭的时候。阴暗的瓦房只能听见嗦面的声音。

“爸”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这么大了，这些简单的事我都知道，不需要你的指点”

“你知不知你说话有多伤人自尊？”

“小学6年级，我跟同学在家写作业忘了去牵牛，你当着同学的，吼我‘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死了’”

“每次我叫你吃饭，你没空，你就说我‘就知道一天3顿饭’”

“我不叠被子，你说我跟畜生一样，每天钻洞就出来了，钻洞进去”

我快哭了出来，我还是不敢看他的表情，我哽咽着继续说。

“我早就不想读书了，不想用你的钱，但是你看看我们这个家这个样子。你爸爸70岁还在工地打工，每年下大雨，每个房间都是接雨的盆。我不努力读书，我们家一辈子都是这破样子了”

“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父爱是什么，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指点我？”

“钱都没有，辛福什么嘛？”父亲还是用它惯有的讽刺的语气说。

“不是钱的问题”我把10年憋在肚子的委屈都说了出来，父亲却不承认他的错误，我被父亲那颗坚硬的心急出来眼泪。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你看看，你妈打麻将中午饭都不回来吃，哪来的钱？”他陆续说

“你有钱，你说什么都对”听她这么说妈我更生气，我用力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端着碗转身就走了。

母亲打麻将回来看边洗碗边哭。父亲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抽烟。

“你又吼娃儿了的，”母亲质问道

“他说我说话难听，说我让他去死。”父亲吸了口烟说到。

“你说话是难听，大过年你说娃儿干什么啊？”母亲说。

“老子说话本来就难听，爪子嘛？”说着把碗往地上用力一摔。

我听见碗碎的声音跑过去。

“爪子嘛？打老子嘛！”他看到我过去说

“你这脾气怎么这么倔？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母亲也急哭了。

父亲接下来2天都没有吃饭。但他还是有时间就骑着摩托去镇上，打摩的。饿得脸上的皮肤跟腊肉一样。我们谁劝他也没有用。

第三天，母亲让我出去，说有事跟我爸说。我回来后，满屋的酒味。母亲两脸通红，眼睛肿胀，嘴唇死白。后来母亲告诉我，我走后，她硬喝下两瓶白酒，以死相逼，父亲才肯吃饭。我流着眼泪，抱着母亲。想着生活为什么这么难。

我很小父亲说话都那样，他经常叮嘱我说“冷就少穿衣服，热就多穿衣服”。

我知道父亲说的反话，还呵呵笑着说好。

小时候在村里上小学，我总是考第一。老师总是夸我。父亲在城里蹬三轮，在我们村算是有钱人了。每周还把我和母亲接到城里去玩。村里的同学都羡慕我。

9几年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去了广东打工。父亲还是在当地县城没有出去。0几年，那些人买了房，买了车，转让了土地。我也在县城上了高中。我们家还是那样子，但再也不是被人羡慕的对象。父亲在县城蹬三轮，母亲在家守着几亩地，照顾我上高中。我在城里上学，从来不敢跟同学说我是农村的。我就越来越觉得父亲没出息，不能像村里的张三那样给自己的孩子买房子。觉得他说话还伤人，又不爱我。所以总于爆发了16岁大年30那一幕。

那年6月我考上了不算理想的大学。我选了很远的地方。大学4年我就回去过一次，寒暑假都去打工。刚好那年父亲跟姨夫去了新疆。父亲跟姨夫学了制模。工地上很累的一种工种，但是工资很高。

去年我毕业了，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母亲说父亲要从新疆回来，让我过年回去一趟。

回去后，父亲非要给我房间装上空调说天冷！为了节约安装费，他非要自己安装。我看他吃力的搬着空调，想帮他，他却要我歇着。突然觉得父亲的身体小了许多，后脑勺也长了白头发，耳根晒的又黑又干。坐着看电视时，他又让我帮他调手机，说不能手写了。他说自己的左手老是发麻，有时候用不上力了。

现在想着父亲。18岁就跟爷爷分了家，爷爷就给他分了2两间土房。厕所和厨房都在一起。20想跟亲戚学修车，要跟爷爷要200元的学费，爷爷说分家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要钱。21岁跑出挖煤，瓦斯爆炸，差点没了命。小时候父亲虽然说话伤人，却重来没有打过我。哪怕我当时再怎么恨他，他还是供我上完了大学。

我想着，我到底还要父亲对我做到怎样喃？

去年大年30，我吃了16岁那年来最辛福的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