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 12

失眠对我而言,其实并不是件痛苦的事儿,厌食也一样。之所以费尽精力一定要挣个高下,多半是为了保持一个随时能与你相见的状态。
早年刚到法国的时候,平均每天只睡3、4个小时。正因为轻度失眠,让我得以在白天10小时的课程,以及端一整晚的盘子后,凌晨还有精力做作业,准备考试,写论文。我曾问过医生,如果身体适应是否可以不睡觉,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一个人不可以贪婪的将一天24个小时全部占为己有,这违背自然规律,会遭报应。
就像《百年孤独》里人们闻风丧胆,好似瘟疫蔓延的失眠症。可怕之处并不是失眠,而是遗忘。这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一种技能。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不懂释怀也没办法遗忘。
学校毕业之后,我便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失眠。有一段时间找了个在家做的兼职,帮会计事务所代工做计算,那是个简单却很费时的工作,最适合夜深人静的时候干。
但大部分失眠的时间,我依然无所事事。从晚饭后开始,直到凌晨4点之间,我像只无家可归的游魂,绝望中等待黎明的曙光,希望在灰飞烟灭中得到救赎。
我不想为了多睡2个小时而依赖安眠药,于是自我安排了丰富的夜生活。泡酒吧,看电影,听音乐会,甚至歌剧。在坐无缺席的巴黎歌剧院,一个年轻的亚洲面孔是多么不寻常的事,罕见到喧宾夺主。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在歌剧开场没多久,我竟连打了两个哈欠,虽然被邻座的法国老太太投来不满的目光,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惊喜和激动。至此,凌晨两点,我会躺在床上听歌剧。偶尔小雪起夜经过我房间,看着我带着耳机听歌剧,不禁摇头慨叹:“你也太不像个农村姑娘了。”我只在心里回应她:“你也不像个妓女啊。”
那时我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在这些娱乐消遣上。外人看来,我的生活多姿多彩且格调高雅。只有自己知道,凌晨两点,我又变回一只孤魂游荡在无尽的黑夜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小提琴师大卫。演奏会结束后,他特意跑过来跟我握手。那份激动和热情就好像我是琴师他是观众一样。
我以为场面上的寒暄几句后就会像散场的音乐会一样,各自安好。没想到他竟执拗的要送一盒有他签名的独奏光盘。当我拿着一打光盘走出音乐厅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他是这么有名气的演奏家吗。我端详着光盘后面的曲目,等着晚点的地铁,习惯性的看到文字便读出声音。“La Montage ”
旁边传来一个人窃笑的声音。我抬起头,就看见大卫背着小提琴盒子站在我旁边。他礼貌的跟我打招呼,“你好,林玉瑶女士。”我礼节性的回应他,却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