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烩18 | 楠楠，妈妈再也不要离开你
文/不不不不不不热
图片来自花瓣
01
长街上到处张灯结彩，镇子里一片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微笑，我也是。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楠楠，我阔别一年之久、朝思暮想的女儿。
楠楠瘦了，小脸蜡黄，头发凌乱，见到我时愣愣的，怯生生不敢上前。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扑到我身上，要我抱抱。
“过来呀，楠楠，是妈妈呀。”我轻轻唤道。
她一点点从门后挪了出来，眼睛低垂，咬着嘴唇，小手不停扯着衣角。每走一步都是不自信，都在试探，先是漏出了半个身子，然后是整个。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像是水桶一样吊在身上，又肥又大，脏兮兮的。
我疾步走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贴着她的小脸，摸着她皱巴巴的头发。然后感觉到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动，我的肩上一阵温热。
“妈妈......你总算回来了，妈妈，楠楠想你......”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说得含糊不清，我的心也跟着剧烈地颤抖。
“你的满头麻花辫呢，楠楠？”我小心地问道。
“老师说不好打理，就给我剪了。”楠楠委屈地说，小嘴撅得老高。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小辫子啊，每次编好后总把自己当作小公主，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小辫子一甩一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妈妈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楠楠了。”她忽然放声哭了起来，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过。
一滴滴落在地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02
送她到幼儿园那天，是正月十六，整个镇子还氤氲在年的余味中。
想了好久，只有这条路是最好的办法，她去读幼儿园，我去北方打工。
我本可以把楠楠托给我妈带，她在村里务农，有时间，也愿意和楠楠待着。
可转念一想，楠楠已经六岁了，和别的小朋友相比已经够大了，再不上幼儿园，怕是要输在起跑线上了。
我四处打听，问了一个个同龄小孩，走过一家家幼儿园。三天后，终于确定目标，决定把楠楠送进这所苗苗幼儿园。
我犹记得送进来时老师们亲切和善的微笑，无微不至的关怀，主动耐心的询问。看着楠楠脸上的笑容，我悬着的心才好受了一些。
我对她说：“楠楠，你在这里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妈妈忙完了就回来看你。”
她说：“妈妈什么时候忙完？”
我说：“很快的，楠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等妈妈，一定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好不好？”
她努了努嘴，眨了眨眼睛，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说好了，楠楠乖乖哦。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亲了亲她的小脸，又软又甜，像是棉花糖一样美味。我把头埋在她的发梢，贪恋着她的味道，久久不愿离去。
“不对，妈妈！还有盖章呢！”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兴奋地说。
“对哦，妈妈太笨了，居然忘记了。”
然后我们的大拇指抵在了一起，这个承诺正式生效。
她的手指那么小，那么柔软，像是屋子里的新嫩盆摘，还未经受风雨的侵袭。
看着楠楠在滑梯上和小朋友们玩的正开心，我冲她挥了挥手，送给她一个飞吻，然后转身，离去。
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鼻子里一酸，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怕楠楠看到我的脆弱，所以我忍着悲伤一口气走完了那一段路，一次也没有回头。
03
这一年里我给楠楠的幼儿园老师打过几次电话，询问楠楠的情况，她们说孩子很懂事，进步了很多，听后我欣慰了不少。
春天时她是林间绽放的花，夏天时她是山间清爽的风，秋天时她是麦田里的浪，冬天时她是古城温暖的光。
打工时的生活再辛苦，再劳累，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想到还有女儿等我，就值了，她的笑脸如冬日里的一杯暖茶。
最近北方降温降的厉害，都到零下了，也不知道她个小傻子有没有穿棉衣。
前些日子的各种负面新闻蜂涌而出，我心急如焚，一心想回到故乡，想见到楠楠，不只是因为想念，更是害怕。
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绝情，这么无条件信任别人，竟然忍心把孩子丢在幼儿园里，一扔就是一年。
我更后悔，当初竟然告诉她“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如今想想都一阵后怕。
但我没办法回去，还不到年底，工期还没到，工资还没拿到。我要是回去了，这一年的辛苦就什么都没有了，楠楠的苦就白受了。
于是我在一个个寒夜惊醒，本能地摸摸身旁，才发现空空如也。然后看着漫天的星光，一遍遍幻想我们相见时的场景：她老远就朝我奔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扑进我怀里，用头蹭着我的脸颊。
窗外的雪飘飘洒洒落下，被灯光镀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可我的楠楠她，还没有见过雪，只能靠着图画书上的六角形穷尽想象力。
一想到以后要带她来北方看雪，就觉得这漫天的大雪可爱了不少，连带严寒。我搓搓冻得通红的手，剁掉脚上的雪花，裹着厚厚的围巾，昂首看天。
天空那么明亮，那么干净，像是楠楠的心。楠楠，等着妈妈。
04
回来那天北方忽然下起了大雪，仿佛在为我送别。
我背着大包，拎着小包，穿过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等到了车站，已经累的满头大汗，路灯一盏盏亮起。
过安检是我的另一劫，在安检员的注视下，将大包小包一件件卸下，依次放在传送带上，然后手忙脚乱地跑到传送带的另一头，看着大包小包一件件露出头来。
我知道我的动作必须比传送带快，我的力气必须足够大，可以在包落地之前将它们一把提起。因为小包里有我给女儿带的礼物，十分易碎，摔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抓起了小包，轻轻放在一边，然后在后面乘客的催促下，从地上捡起散落的大包。最后再把它们一件件提起，背上，朝着检票口走去。
找到检票口后，我看了下表，还有一小时开车，我送了口气。回头四下寻找，转了几圈，才发现没有一个空位。
候车室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乘客，熙熙攘攘，就连地上都挤满了人，有人坐着，有人躺着。有人三五团坐，聊天打牌，有人独自靠着墙壁打盹。
我找了个相对清净的位置，卸下了包裹，席地而坐，在候车室吃了个泡面，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填饱肚子怎么能行呢。
忽然间，四面八方的人如潮水般的涌来，摩肩接踵，到处人头攒动，你争我抢。我这才意识到：可以上车了。
我背着大包小包一路狂奔，上楼又下楼，穿过长廊，到达站台。车门口人黑压压的一片，都在拼命往上挤。有人头伸进去了，包还在外面卡着；有人刚迈上了一只脚，还没抓牢，又被挤了下去；有人却连一只脚都迈不上去，比如我。
我心里一阵着急，眼看着火车就要发车了。我瞅准了机会，使劲往里钻，不顾一切，怀里紧紧护着我的小包，撞到了别人也不管，拨开一个又一个大汉，终于在火车发车的前一秒，我坐下了，伴随着听到身后几个学生的嘀咕：什么人呀，一点素质都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挤上来就好，我舒了一口气。不然，这个年就见不到楠楠了......
火车拉响了汽笛声，越来越快，穿过茫茫白雪，一路向南。
05
“别哭了，小傻瓜，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嘛。”我努力撑起一个微笑，“走，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然后我们一起去外婆家过年好不好呀？”
她点点头，开心的笑了，用手擦着眼泪，一个劲说“好”。一路上欢呼雀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大口大口吃着汉堡，薯条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沙拉番茄酱沾了一脸，像只小花猫。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对面小店高高挂起了红灯笼。我笑她贪吃，但笑着笑着就哭了。
回去的路上，她给我讲她的幼儿园生活，遇到了哪些小朋友，学会了哪几个汉字，会做几道算术题……
走到一个铺子前，她忽然跳了起来，指着门上那个字说：“妈妈，我认识这个字，这是福字！对不对？”眼睛里闪着光，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夸她聪明。她却一本正经地和我说：妈妈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不聪明，我是班上最笨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我惊讶的问她。
“老师说的。我不仅最笨，还最懒，最脏......”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快哭了一样。
我什么都没说，在夜色中抱紧了她，我有多悔恨，多难受，没人知道。
回到家，给她洗了澡，衣服脱掉后才发现手臂上有一块块青肿，不大不小，却正好戳在我的心上，看的我满心凄凉。
我问她是怎么弄的，她说因为拉裤子被生活老师掐的。我本以为只是吃的不好穿的不好，没想到居然会掐孩子！
“楠楠，我最爱的宝贝，她们凭什么这么对你，凭什么？”这句话在我心中飘了一万次，但我一次次忍着，没有说出口，生活本就如此艰辛了，我不能让她的世界更加黑暗。
我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哄她睡觉，告诉她：不要害怕，妈妈一直在你身边。
然后含着眼泪，一字一句敲下了这篇文章。
06
“妈妈......不要离开我。”她的双手奋力摸索着，眉头紧皱，脸上挂着泪痕。
我起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小心地擦干她的泪痕，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
渐渐地，她在我的怀里安静了下来，脸上泛起了甜甜的微笑。
楠楠，放心，这一次，妈妈再也不会抛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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