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事件簿：消失的小提琴首席【12、山林变奏曲：乐清】
齐连在晚餐时候又出现了一会儿，但席间基本没有人说话。两件命案导致人心惶惶，加之暴雨的折磨令大家都有些疲惫，饭后就各自散了。离开时纪言墨见乐清似乎想和安沉单独聊聊，却被安沉婉拒了。安沉对着乐清使了个眼色，随后搭着那个叫做林夜梵的小姑娘耳语了几句，将她领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只是一会儿，客厅里便剩下纪言墨一个人。大门紧闭，稍稍阻隔了外面嘈杂的雨声。厅内灯大多都关了，留下茶几上的台灯照明。纪言墨窝在沙发里，一边思考着今天的事情，一边在手机上记录。手机依旧没信号。很奇怪，张钧和吴励生明明说信号塔没有什么问题。切断的电话线，杨太太没能找到替换的，毕竟如今用到电话的时候也不多了。这一来，竟然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苏瑶光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纪言墨将这个问题写在了备忘录的第一行。这应该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包括，她是在什么时候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来的。如果是开车，那杨太太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走路上来又太不可理喻。
苏瑶光的死和张虎的死究竟有没有关联？这两件事都是必然要发生的吗？
哒哒哒的打字声在纪言墨的耳边敲击着。昏暗而安静的大厅让他终止了思考，转而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中。
苏瑶光和他同龄，不过三十岁，对于这个年龄来说，死亡显然为时尚早，何况她是如此优秀。但纪言墨又不得不接受她惨死的事实。苏瑶光有缺点，当然有，人无完人，但并不是什么会让人恨不得杀了她的缺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纪言墨停下手中的工作，闭上双眼：这次旅行会不会就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可能连音乐会都还没开始？
“大作家……纪先生！”
纪言墨突然被惊醒，睁开眼，只见乐清出现在客厅的阴影里，似乎叫了他很久。
“抱歉，我可能是睡着了。”纪言墨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乐清身上似乎自带着一种威严，虽然他不是乐团成员，却也有些畏惧。
“呵……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原本是想和你聊聊。不过，你要是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吧。”乐清淡淡笑了笑。
纪言墨连忙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事，只是在想问题。快请坐吧。”在乐清面前，纪言墨有些像见到班主任的小学生。
乐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纪言墨也随后落座。期间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个乐团的一把手，她的衣着简约干练，微卷的栗色头发仔细地盘着，脸上带着清淡却细致的妆，只是双眼略有些红了。
“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乐清先开了口，“纪先生，你和瑶光是朋友吧？我听安沉说你们从小就认识。”
“确实从小认识，一直也保持联络，但……不算特别亲近。”纪言墨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种关系，只是将自己同父母参加慈善晚宴遇到苏瑶光的事情又说了一次。
“难怪，安沉说你们应该都是名门望族的孩子。”乐清轻轻笑了一声。
“这……算不上……”安沉？纪言墨心里暗暗勾勒了一个轮廓。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太过深刻，高挑的身影，沉静的神态，气质出众却并不令人觉得疏远，反而让人信任。只是她那双眼睛，似乎也是可以一下子将人看穿，只不过她没有乐清给人的犀利感罢了。说起来，安沉不是也同苏瑶光从小一起长大么？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呢？
纪言墨将心里的疑问抛给了乐清。
“安沉啊……她们确实是一起长大，但是……不太一样。”乐清似乎不愿意告诉纪言墨事情，大概事关安沉的隐私，她也不便多说，只是转换了一个话题，“不过，他们俩确实都很优秀，关系也一直很好，虽然性格很是不同……之前她们在美国发展的很好，瑶光因为家庭变故回来了，后来安沉也跟了回来。”
苏瑶光家的事情纪言墨大概是知道的。苏瑶光一家感情很好，父母是企业家，为人和善，纪言墨都是见过的。大约是五年前吧，当时苏瑶光还在国外，苏家遭逢变故，苏瑶光的父母都死于一场火灾。苏瑶光也是回来后因为伤心过度昏了过去，昏倒时撞到了一个柜子，才弄伤了自己的眼角。那场火灾的原因至今都没有查清。
乐清略略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犹豫不决地开口：“你当时追上山……确实是在山路上碰到了安沉了没错吧？”
“没错，为什么这么问？”
“当时安沉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呢？”乐清的神情很严肃。
纪言墨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场景，除了安沉身上多了一件雨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为什么乐清突然这么问。难道……
“你这是……怀疑安沉？可你不是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吗？”纪言墨有些捉摸不透。看今天乐清的反应，分明很维护安沉，两人相处时似乎关系也很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乐清突然避开众人，向纪言墨打探安沉的事情呢？
乐清紧紧抿了抿双唇，内心似乎极为矛盾，好半天才再次开口，用她那喑哑的嗓音说道：“安沉是个好姑娘。她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我认识她这么多年，是信任她的。瑶光也是。她性格是奇怪了一些，但她是个善良的人。你们今天的所有分析、猜疑，我都听进去了。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乐团很难脱离关系，但我不希望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家庭，能坚持走这条路实属不易……如果真的有人做错了什么，我也希望由我来处理……”
乐清想保护乐团的成员，纪言墨听出来了，甚至听出了那低哑声音背后的坚决。纪言墨觉得，即使乐团里真有凶手，乐清这个乐团经理也会竭力保护。
一直以来，纪言墨认为乐清和乐团的成员应该不一样。她更需要考虑的是利益，而不是乐团成员的感受。但现在看来，乐清显然不是那样的。
“纪先生，”不知不觉间，乐清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从小就和父母一起参与乐团的工作。古典音乐不应该过时，但我也知道，音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奢侈品，忙于生计的人怎么可能闲下来欣赏呢？乐团很穷。”
纪言墨略有些惊讶。毕竟他看见的是奢华的音乐厅。
“呵，您别一脸不可思议，确实是这样。为了办好一场正式的音乐会，我的父母必须领着他们四处筹钱，我现在也是这样。乐团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薪资微薄，为了生存，他们常常还需要做一些外快，甚至找到更好的工作然后离开。我不能怪他们，人总要为自己的生计考虑。但是留下来的人，我就要为他们每一个负责。我很关心瑶光，她有很好的出身，本来应该无忧无虑……老天就是不公平吧，否则她和安沉都应该在国外顶尖的乐团，而不是这里。但是既然她们都在这里，我就要保护好她们，这是我的责任，你明白吗？”
纪言墨内心有些唏嘘：他并不知道原来乐团的生活是不容易的，更不知道乐清对整个乐团抱有那么深的感情。
“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大概是因为瑶光信任你吧。别让她失望……别让我失望。”乐清自嘲地笑了笑，随后看向纪言墨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那一瞬间，纪言墨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乐清认可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你们认为的那样了解苏瑶光。我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哀伤的情绪再一次漫上心头。纪言墨有些后悔，原来生命就是这样稍纵即逝，为什么从前没有好好相处？
“安沉提到过，瑶光交了个新的男朋友。我以为是你，看来并不是。”乐清说道，“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自己跑上山来了……她又要你来，帮她找出真相，你却说不了解她。那么……也许她所信任的就是你作家的身份和观察力吧……”
乐清一番话，让纪言墨有些发愣。如果说……苏瑶光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事呢？只是她没有办法直接告诉其他人？可是，生死大事，又有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大家的呢？
“可能你作为旁观者，有些事情真的只有你能发现……”乐清的神情有些落寞，“如果是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能知道的，也许她就不会离开我们了……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了。”
乐清中断了话题，简单地道了别，就起身离开了，留下纪言墨在安静昏暗的大厅里。
其实，对于乐团里的人，纪言墨还有很多问题，但看着那样的乐清，他又一时语塞，没能问出口。脑海里的思绪依旧和悲伤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屋子外面的雨依旧下的令人烦躁。时间不早了，也许睡一觉，可以冷静一些吧。明天还会不会有事情发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