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节草50——【出麻疹】

                      出麻疹

      村里有个姓邹的人满脸疙疙瘩瘩、坑坑洼洼，偏偏他又爱笑，随便见了哪家孩子都喜欢笑着去逗一下，他一笑起来满脸的疙瘩跟着颤抖，甚是吓人，大家背后都偷偷叫他“邹麻子”，我每次见了他就远远地躲开，即使他伸出的手心里放着诱人的糖果，我也能抵制住诱惑。

        每次吃饭，妈妈都会一本正经地说：“认真吃，要吃干净，一粒米都不能掉，不然就会长麻子，像邹麻子一样。”一想到那张狰狞的脸，我们兄妹就心里打鼓，自然吃饭格外认真，甚至掉到桌子上、地上的饭粒也捡起来吃了。碗里的剩饭剩菜也从来不敢倒掉，都好好地放进碗柜留着下一顿吃。

      有一天，平时活蹦乱跳的小哥突然出现发热、咽痛、流鼻涕、咳嗽等身体不适症状，一双本来亮晶晶的眼睛布满血丝，害怕见光。妈妈把他带往乡上医院，医生说是出麻疹，必须立即隔离。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妈妈背着小哥回来的时候，老远老远就喊我快走开，并且坚决不许我靠近小哥。隔着小院前长长的石阶、隔着妈妈汗涔涔的发梢，我看见小哥一双涨得通红且痛苦的脸，吓得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哇哇”地哭。妈妈安顿好小哥后，又洗了头洗了澡才走过来安慰我，告诉我小哥出麻子了，但没什么问题，只是要在家里呆十天，这十天不能出门，当然也不能去上学。妈妈还反复强调，让我十天内不能与小哥接触，连说话也不行，不然我也会传染上。耳朵里是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吩咐，我眼前浮现出的却全部是邹麻子那张坑坑洼洼恐怖的脸，眼泪则止不住地往下流。妈妈从屋里拿出一个撮箕，对我说：“别担心，只要每天用浮萍熬水给小哥洗澡，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一面抽噎，一面跟着妈妈朝冬水田走去。

      冬水田在靠近小河边，一个个还没有完全被降解的稻茬稀稀疏疏地站在水面，却留不下任何倒影，因为水面全部被浮萍覆盖了。那一片漂浮在水面的红红绿绿的浮萍那天在我眼里显得格外亲切。妈妈用撮箕小心翼翼地点着颜色深的浮萍打捞，捞了满满一撮箕提回家，用井水洗得干干净净后熬水给小哥擦洗。那几天，我一个人去上放学，一想起躺在家里的小哥心里就难受。一天下课后，别的同学都一窝蜂地跑到操场上去滚铁环、打陀螺，我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长条板凳上，想到我那长得白白净净的、帅气的小哥就要变成邹麻子一样，忍不住又开始抽泣。老师走过来，轻轻摸着我的头问：“怎么了？”我一面抽噎一面回答：“我小哥出麻子了，今后别人就要叫他唐麻子了。他每天吃饭都很认真，没有浪费粮食呀，怎么会那样嘛？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唐麻子？”老师听了哈哈大笑，告诉我那都是骗小孩的。那天，老师非常认真地给我普及了麻疹知识，最后也很慎重地提醒我不要和小哥接触。我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只是焦急而耐心地等待着小哥好起来。

      七天过后，小哥就出来了，我拉着他看了又看，还好，脸上除了有一点还没有脱完的翻皮和一些小红点外，没有一个疙瘩。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来不时有医生到学校来种豆、打针之类，我都特别配合，看别的同学吓得到处躲，我还成为了老师游说的小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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