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的她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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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5日 星期日 天气晴

文/芩夏

01.

这一年，她50岁了，非要和他离婚。

他不肯。女儿刚结婚不到一个月，如果离婚了，女儿的脸面往哪搁。

她说，就是等着女儿结婚了，才要离婚的。为了这一天，她等了二十多年了。

02.

她和他是相亲认识的。在他之前，她有过一个对象，是她的同学。可是她父母嫌弃那个男孩是农村户口，万般阻挠。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最终拗不过父母，和那个男孩分手，然后认识了他。

他是单位里老领导的儿子，虽然学历不高，个子也不高，但是地位高啊。她父母好生欢喜，时刻创造机会让他俩在一起。

年轻时的她，有婴儿肥的脸，可爱又清纯。她还是共青团的干事，吹弹唱跳无所不能。

他被她的神采深深吸引了，猛追不放。

最终，他和她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父亲虽然是领导，却不疼爱他。

他是计划生育外的孩子，从小被父亲养在北方乡下老家，一直到上初中那年才被接回父母身边。

他上面还有个姐姐。他父母从未跟姐姐说起过老家还有个弟弟，因此，他满心欢喜被接回老家的时候遭到了姐姐的强烈反对。

姐姐对他的反感从那时候起，就没结束过。

他的父亲对他虽没有明显的反感，但也没明显的喜欢。

而他的母亲，和他姐姐是站在一头的。他母亲是南方人，且是高级教师，她优雅小资惯了。这么多年，她几乎快忘了这个儿子。

突然，他回来了。

一边是优雅弹着钢琴的女儿，一边是满口方言晒得黑红的儿子，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偏了。

还有，他的出现，把他母亲曾经精心编织的谎言拆穿了。瞒着学校领导私自请假生孩子，回来照样评职称、升职，这些曾经瞒天过海的事情如今昭然若揭。

他的存在，仿佛时刻提醒母亲她曾经隐瞒的事实和撒过的谎。

03.

她和他结婚后，他的母亲和姐姐便把这种厌恶又增加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订婚时候还热情的婆婆，在他们婚礼前突然提出，婚礼不出一分钱。

她的父母着急了。当时请帖已发，酒店已定，所有烟酒菜品均定好，退是不可能的了。

她是要面子的人，把嫁妆都拿出来交了酒店的费用，最后结账时候发现还是差了五千块。

她的婆婆拎着鼓鼓的包，里面是她和他结婚的彩礼钱。

她怯生生地问他的母亲，能不能先拿五千块钱出来垫一下。

他母亲冷笑，刚进门就想着我们家的钱了。

他姐姐也在一边帮衬着说，早说了，她能看上弟弟什么，还不是贪图我们家的钱。

她气急，找了自己父母借了五千块钱。

04.

婚后，她和他挤在一室一厅的出租屋里。

他父母为姐姐在大学城置办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说是学区房，以后外孙女上学可以一步到位了。

开始，她为此和他吵了很多次，说他父母偏心。他不反驳，不辩解。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说自话。后来，她再也不和他说房子的问题。

她想要离婚，这个想法每天像水草一样疯长，缠住了她所有的思维。

偏偏这个时候，她怀孕了。

她不敢去打胎，便每日去爬山、跳舞、跑步，可是任她怎么折腾，那个小小的种子依然在她肚子里顽强地活着。第一次做完检查，医生跟她说，胎儿非常健康，心跳很有力度。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决定要好好爱腹中的孩子。

女儿出生第二天，他的母亲和姐姐来了。姐姐往她枕头塞了一个红包，说去年你给你外甥女的压岁红包，今年马上赚回来了，还挺会算时间。他母亲让她赶紧给女儿开奶。

没人问一句，她身体怎么样了？

他母亲和姐姐走后，同病房的人说，是婆婆和姑子吧？

她点头。把枕头底下的红包抽出来一看，是一百块钱。她记得，去年过年时候，她还给了姐姐女儿两百块钱呢。

坐月子期间，他父母再也没出现过。甚至女儿满月，他父母都以旅游为名，去海南度假了。

女儿一岁半就上了托班，因为他母亲说只能带得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自然是姐姐的女儿。

女儿是班级里最小的孩子，话都说不全，路也走不稳。送去拖班的第一天，她偷偷去托儿所看，躲在一棵大树后。

她看见，别的小孩子都在玩，女儿一直在哭喊嗓子都哑了。女儿的小手从托儿所的栅栏处伸出来，一直摇摇晃晃地喊“妈妈”。

这个场景，她记了二十几年。

上了托班一周后的女儿，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小腿刮掉了一块皮。她到托儿所的时候，女儿哭着睡着了。

她不知道托儿所的老师是怎样训孩子的，老师和她说话时候都是客客气气满脸堆笑的。可是她发现，女儿很怕老师。有天早上，老师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女儿，女儿碰到老师的手很惊恐地弹开了。

是的，她从女儿眼中看到了惊恐。

她和他说起这件事，他说，你是不是想多了？别人家小孩都上得好好的，咱家咋就不能上？

那一刻，她委屈极了。她对着她大喊，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你姐家的孩子就没上托班！

说到他的家人，他就开始沉默。

她找不到吵架的对象，只能一个人蒙着被子哭。

05.

他买房了。

女儿上中班那年，他觉得老是租房子不合适。

他找了朋友借的首付。虽然只是六十平的小两室，她还是开心的，自己的房子总觉得有归属感。

他姐姐很快找上家门，和他大吵大闹，一遍遍质问他是不是管父母要的钱。

然后就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贪图他家的钱。

他第一次反驳了他姐姐，他说，你就这么不希望我过好吗？

他姐姐瞬时变得歇斯底里，声音尖得像刀子划在玻璃上:“你怎么不去死？我一直一个人好好地，你来和我争什么啊你！”

之后的两三年，他和姐姐断绝了来往。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来往，只是过年时候，会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现在，连团圆饭都省了。

06.

女儿上小学的那几年，她时常听到关于他出轨的谣言。

那几年，他确实被单位借调到另外一个城市。要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

她独自带着女儿，觉得自己真像单亲妈妈。

她父母那段时间感情也不顺，时时吵架。她觉得烦透了。

所以，他出轨的谣言一传过来，她心里凉透了。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据说他在外面连儿子都生了。

她带着女儿不声不响来到他住宿的地方，发现他一个人住得甚是荒凉。怎么看，也不像是养小三的样子。

后来，和她关系好的工友告诉她，谣言是从他姐姐那里传出来的。

07.

他父亲查出食道癌的那年，女儿刚高考结束。

她本想，女儿高考结束了，她就要和他离婚。

他父亲把她叫到跟前，替他母亲和姐姐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向她道了歉。

他父亲还说，对不起他。

她从他父亲病房里出来的时候，他姐姐两眼狠狠地瞪着她。后来她才知道，他姐姐是怕父亲立遗嘱会有他和她的份儿。

他父亲住院的那段时间，她每天做了粥送到医院。

因为食道癌的原因，他父亲吃不下任何粗糙的东西。她便每天把所有肉和蔬菜剁得碎碎得，文火熬上大半天。揭开锅，香气扑鼻。女儿要吃，她都舍不得给盛上一碗。

软软糯糯却又不重样的粥，成了他父亲每天最大的期盼。

他父亲是在一个夜里突然过世的，他和她跪在病房里，哭红了双眼。

他姐姐走过来，一句“装什么装。”

他父亲葬礼结束后，单位里开始盛传她为了抢夺财产，踩烂了医院的门槛。

甚至有同事方面问她“是不是真的？”

或者问她“分到了多少钱？”

她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姐姐散播的谣言。

08.

他父亲走后，他母亲仿佛想通了一些事情。不再如从前一样排斥他。

这个时候，他早调了回来。只不过，上的是倒班，他一直是工人岗。

他母亲见他休息的时候，便打电话叫他到家里烧菜。

母亲态度的转变，让他受宠若惊。多年缺失的母爱，驱使他不管多忙，不管在哪里，只要一个电话，呼之即去。

有几次，他正在帮她父母修家具或者和她父母一起吃饭。可是，电话铃一响，他二话不说拿起外套就出门。

对此，她父母强烈地不满。说这么多年养不熟他，到底还是亲生的亲。

她不满，还有比她更不满的，他姐姐。

他去母亲家这件事，仿佛触碰到了姐姐的逆鳞。

他姐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母亲答应不再让弟弟进门。

她从他姐姐闹了之后，再也不阻拦他去他母亲那里，甚至劝着他要常去尽孝道。

只要能让他姐抓狂，她都乐见其成。

09.

两年前，他母亲在他姐弟俩吵吵闹闹中走了。临终前，把其中一套房子给了他。

他姐姐虽然不依，又哭又闹地，可是房子过户都办好了，她终究是无法逆转结局。

他姐姐他自然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她从没想过，他母亲会给他们一套房子。这么多年的怨气，随着一套房子就这样烟消云散。

她和他姐姐斗了一辈子，终日活在算计与埋怨中，从年轻到现在，她觉得倦了。

她最终和他离婚了，谁都没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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