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文品】晚安苏小桃
最近，公司新来的男同事跟我说：“苏小桃，我想要把偶像剧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跟你实现一遍，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我看了一眼新同事的脸，态度冷淡：“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偶像剧不让播。”
他目光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躲避着绕开我走了。
——和程杰分手以后，我不想再和任何人交往，而且，我经常想起和程杰在一起的那些夜晚，我们在一起，静静地发泄着彼此的欲望，不说任何的话。
我想要的，程杰想要的，我们彼此都懂。
我们是这样默契的同居者。
可谁会想到，我们会因为一双白色运动鞋而分手？
要说这场分手，时间要倒回到一月前：
我叫苏小桃
朋友眼中的苏小桃，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人。
她们都说：苏小桃皮肤有些泛黑，体型微胖。冬天不穿袜子，穿着纱裙和紧身裤出门，衣架上没有厚实的冬衣。
但是夏天，她也没有太清凉的衣服。
我生活在繁华都市九环之外偏远的公寓。虽然偏远，但这里也不是地广人稀，只是相对来说繁华味淡了一些。公寓窗户的隔音效果还可以，让我免于听楼底下那些小孩吵吵嚷嚷。
每天早上，程杰都会在卫生间外急得冒烟。而我做什么都比较懒散，包括洗漱。
我用的日本进口牙刷和洗面奶，彩妆都是韩国进口的，我没学过韩语，上面的英文也看不懂。但我就是爱用这些进口的东西，一贯相信自己的眼光。
——看不懂英文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活就是充满这样或者那样的矛盾。反正外语工作也用不上，歪果仁又不是我关注的对象。
等我放下梳子，程杰拿着手机看时间，几乎就要和我吵了。
他不明白女生梳头发为什么也要那么久。
可我就是对自己今天的样子不满意，我对着镜子，看了好久，多涂了两层隔离，补上一点肉粉色的腮红，少女感回来了一些。
我每天最专注的事情，就是发各种自拍。我是一个爱发朋友圈的人。多的时候，一天三五条，十几张配图，在社交网络很活跃。
程杰会有些不耐烦，放下手机在屋里来回走动。但他不会催我。等过一会儿，他又会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玩他的手机。
我说：“我拍照，只是为了让我在外地的朋友们也知道，我过得很好。”
他点点头，不说话。
其实今天出门，也不算太晚。抵达公司之前，我和程杰还有时间去巷子里，喝一碗热腾腾的粥。从闹市里出来拐几个弯，就是房价被炒到不可估量的学区房。这里临近地铁，出行便利。至于房价的高低，不是我该考虑的事。
也许我一辈子没钱买房，除非，我有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很显然，程杰不是。
我和程杰在同一个公司上班。
在公司，我属于话多的那一个。但我几乎什么都不参与。就比如，那些要随份子钱的应酬，我一律推掉。
办公室有两个女同事在聊天：“最近的话剧好想去看，但是票好难弄。”
“我最近想去参加音乐节，前排的票也很难抢。”
“和男朋友一起吗？”
“那肯定。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我不懂那些人，诗意翩翩地要去做什么。
我可没耐心，在剧院里安安静静地欣赏完一支舞。
我喜欢在酒吧，听会喝酒的朋友聊夜晚，听他们讲鱼水之欢。程杰低下头去。他没喝多少酒但脸还是红了，有些人醉了。这里的灯光，像一场游戏。
程杰有一次，陪我走在半路上，忽然对我说：“人如果也那么容易靠岸，你愿不愿意走更远的路。”
他其实是个不怎么爱玩的人，虽然我做什么他都愿陪着我。
但程杰的内心，充满“救赎”的气息。
我问过他：“为什么，你有信仰吗？”
“没有，”他说，“只是有些事情，还不太习惯。”
每次我醉了，都是程杰带着我回来的。昨天晚上，程杰站在家门口忘带钥匙，隔壁的阿姨将我扶到了她的家里，给我做了碗醒酒汤。
我忘了甜汤的味道，但隐约记得吐了人家一沙发。
大醉一场，无非是一两碗醒酒汤下肚，还能收获程杰的关心，痛并快乐着。
时间久了，邻居看我的眼神中带着异样，在他们眼中，程杰是个老实孩子，我却在努力带坏他。
公司要求新的方案必须周一的时候交，但我拉着程杰周六玩一整天，周日我们在家睡了一整天。
这一睡，却害惨了程杰。他被扣了奖金和半个月的工资。
生病
星期一早晨，闹钟已经响了一个小时。
我习惯性地去摸床的另半边枕头。那里没有松软的头发，没有温热的脸颊、凸起的鼻梁、会抖动的睫毛。
我感觉自己额头有些烫，两边脸也像从桑拿室刚出来一样，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鼻子也塞住了。
没关系，今天周一。
我把手机闹钟关掉，看见程杰发来的短信：桃子，我已经帮你请了病假了。顺便说一句，今天周一，你病得真是时候。
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周一像现在一样幸福。躺在像云朵一样舒服的床上，程杰不在身侧，但还有一个粉色的抱枕供我蹂躏。
所以，我才不会不介意，程杰在我生病的时候这样diss我呢。
睡觉，本就是又舒心又享受的一件事。只要，梦里不出现那人——可我还是梦见了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听程杰在我耳边“桃子，桃子”这样唤我。我一睁眼便疼得叫出了声。原来，自己是被他掐醒的。
“又做噩梦了？”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委屈，没有撒娇，也没有透露更多梦中细节。他看我的眼神满是怜惜，我却避开这目光。记得有一次，我半夜梦醒，便叫醒了程杰。
我问他：“从小失去母亲的人，自己会成为一个好母亲吗？”
“会的。”他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程杰入梦一向很快，即使被吵醒，也不能打断他再次快速入睡。
我却不一样，噩梦过后会失眠一整晚，精神很不好。
我对母亲没有印象，但还是会想她。每次从甜蜜又忧伤的梦中醒来，本以为她会抓着我的手不舍离去，到头来，却是我抓她更紧。
思念到头，没有触感。
有的人谙熟世道的艰难。
即使是平安的岁月，也阻止不了她心中的梦魇。
此刻是白昼，也是永夜。
周一过完，我的烧还没退，向公司请了两天的假。他下班回家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可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以至于，这场分手，来得莫名其妙。
周五早晨，我继续使劲擦着我的白球鞋，旁边堆满了纸。程杰站在门口，第一次对我表现出不耐烦：“你已经擦了十分钟鞋子了，鞋比你脸还要白。还不走。”
“我鞋子是脏的，你看不见吗？”
“我先走了。”
“你别走。你居然不等我。”
“凭什么等你。”
“你还是我男朋友吗。”
“不是。分手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和你一起了。你总是这样神经敏感，又贪图富贵。就像这只鞋，明明很干净，你却觉得脏了，你想让它比新的还要新吗。你可以消费得起那些潮流，肆意享有年华，可我的岁月和健康呢？可别的东西呢？”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连晚上，我们也没有交谈。我假装玩着手机，看他回了趟家，然后半夜再离开家。
第二天，我靠在沙发边。今天刚去楼下的美发店，将半长的直发精心烫卷过了。一半粉一半白的纱裙看上去有些小女生。程杰用钥匙开门，走进屋，看了我一眼，也许目光还在我身上多停了两秒。
然后程杰走进他的房间，默默地收拾东西。出来时，拖着大箱子，提着行李袋。
外面有些冷，但公寓大厅的暖气开得很足，我闻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小苍兰味，想起了之前在横店，看见群演们手里拿着几盆花走位，我在不远处伫立了好久，渴望被戴着棒球帽的导演注意到。
那天，也是这样的冷。
户外下了雪，我觉得自己是那样与众不同。
没有人关注到我的时候，自己又是那样孤独。
程杰说，他还是不懂这座城。想了很久，他决定离开这里。
他说，是我让他觉得陌生。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坐上深夜航班，飞回自己的城市。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这个充满欲望的时代，大家都爱将自己明码标价。
欲望散发在食欲之中，散发在你对色彩鲜明的感官体验中。但也可以，通过一个吻来消解。
以前，程杰会说：“苏小桃，我认可你的观点。”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他不再爱我了。
程杰走了，公司的人都说，苏小桃变得不那么健谈。
以前，公司来新同事，我总是第一个笑着迎上去。
但现在，我看见谁都不会笑着迎上去了。
他们不知道，程杰走后，我连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不让一个月三分之一工资，买来的打折的鞋落灰。
柳树垂下它千万条树枝，在做一场盛装之舞的邀请。那不是我的欢愉。所以，我不会再与鲜花共舞。
我只想在每个清晨，舒舒服服地醒来。
入睡前，对自己道一声：好梦，苏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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