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大约在母亲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坐在门槛上独自玩耍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激动之余一脚踩到了母亲幼小细嫩的右手食指。母亲疼得大哭……泪眼模糊里看到的是邻居阿姨。
母亲的手母亲刚满周岁时,外婆去一个叫做上海的遥远的地方工作。走前一晚,母亲哭了一夜没有停歇,第二日,外婆终于心软,打算不走了。谁知喂奶时,母亲转过头去不再哭泣也不肯吃母乳,外婆只好决心离开外出打工了。
自此,在缺失母爱呵护的日子里,母亲的食指成了永恒的伤口。开裂的地方,每次长出新的软壳后,慢慢变硬至黑,而后待新的软壳长出后,老壳再行褪去,如此循环了一辈子。
母亲的手母亲的手,给我记忆深刻的却是另外几桩事。
我六岁那年,父母忙于农活,无暇照看我。虽然不及上学的年纪,母亲好说歹说让我进了一年级。
那时的孩子虽小,却已学会“挣钱”,用竹制的梭子织网。高1米左右的网架子,尝尝被我拖着去串门——那时的我极喜欢凑近17、8岁的姑娘堆里,听她们聊天。
几个月后,织网让我赚到了5块钱——人生的第一桶金啊!我在兴奋之余,却也惦记不已。每天上学经过村里的小卖铺,玻璃罐里香甜软糯的柿饼都在向我招手……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拿走了柜子里的5块钱,那个我安慰自己说是属于我私人财产的5块钱。
母亲的手上午有一堂数学课,又讨厌又害怕的课。正开小差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同桌的大姐姐,一只手伸向了我的口袋……那时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我竟然比她还紧张,紧张到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份紧张,眼睁睁感觉着她把我只花了3毛钱买柿饼余下的4块7毛钱攥在了她的手心。我竟没有喊叫,更没有看她,我的内心越是激动无比,表情越是无比寻常淡定,直到今天,我都无从了解我彼时的内心,究竟是软弱还是什么。
回家后,硬着头皮告诉了母亲实情。母亲第一次在我的头上落下了一巴掌,留了一句话: “不是生气钱没了,是怪你孬!”
六岁的孩子,完全没有理解这次因为孬而挨打的真正原因。
直到四年级的一天傍晚,放学回家,门是锁着的,听邻居阿姨口述因恶邻寻事,母亲一人在家,却以一双手与那三人抵抗……直到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6岁那一巴掌的意义。的确,母亲生气的不是被偷的钱,气的是我的怯懦。对恶的抗争的勇气与不畏惧的勇敢,是母亲那一巴掌的真实教育意义。
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在冬天会裂开口的手,有时竟比医药还管用。
记不起是8岁还是9岁了,那是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忽然肚子疼,鼓胀着难受,肚子与胃之间仿佛断开来似得难受。母亲在床边守了我一夜,并用她结满老茧的双手在我的肚皮上轻柔地摩挲了一个晚上。母亲整夜没有合眼,早上醒来,我的肚子瘪下去了,并没有再疼,还直嚷着想喝粥了,母亲疲惫而疼爱地看着我笑了,说知道饿那就是好了。
如今,母亲那受过伤的布满裂纹的双手,仍然穿梭在鸡鸣时分,忙碌于一日三餐的灶台边,当然,现在也会用那双苍老的手,接通远在上海的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