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跟鬼混丨亡魂接引k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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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狱是垄断行业，人死后，亡魂要投胎转生，只能接受地府提供的服务，别无他选。
阳间出生人口骤减，有不少鬼魂反映在地府投胎烦，投胎难。阎王爷收到命令，需迅速解决鬼魂投胎问题。为弄清楚问题根源，了解事情来龙去脉，我跟随阎王爷去地府各部门巡视。
我们来到轮回殿，殿外立着一块牌子：地府投胎办事处。一缕缕鬼魂通过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六座桥飘进殿内，这里没有刑罚，历经九大地狱的惩罚和在阳间没有罪行的鬼魂都来这里报到。
一名英雄魂匆匆飘进殿内：“你好，我赶着去投胎。”
鬼卒：“下辈子想做人还是畜生？”
英雄魂：“做人！堂堂正正的人！”
鬼卒：“做畜生免准投证，做人需要准投证，准投证带了吗？”
英雄魂：“准投证？没有。”
鬼卒：“先生，你材料不全，想做人，没有准投证手续办不了，你得先去黄泉路街道办，让他们给你开准投证，带着准投证来我才可以给你办理转世投胎手续。”
我们跟着这缕英雄魂来到黄泉路街道办。
英雄魂：“我来办准投证。”
鬼卒：“办准投证得先喝孟婆汤，孟婆汤喝了吗？”
英雄魂：“孟婆汤？没喝。”
鬼卒：“你得先去喝孟婆汤，然后拿消费小票到我这来办准投证。”
阎王爷一言不发，继续飘在这缕英雄魂身后，看见孟婆我们才发现孟婆汤的摊子已变成孟婆汤店。
英雄魂：“我要一碗孟婆汤。”
孟婆：“酸甜苦辣咸，要哪种口味？”
英雄魂：“甜味。”
孟婆：“几分糖？”
英雄魂：“全糖。”
孟婆：“十万一碗，元宝还是冥币？”
英雄魂：“孟婆汤还花钱啊？我没钱。”
孟婆：“头七过了吗？”
英雄魂：“头七过了。”
孟婆：“那你去供养阁，让天地银行帮你查一下，钱应该已经汇过来了，领完钱再过来买。”
英雄魂垂头丧气离开孟婆店前往供养阁。我心中疑惑，孟婆什么时候开的店？孟婆汤理应免费，怎么开始收钱了？阎王爷脸色很难看。
来到供养阁，天地银行柜台里的鬼卒微笑对英雄魂道：“您好，先生，办理什么业务？”
英雄魂：“查一下钱。”
鬼卒：“头七过了，是吧？”
英雄魂：“头七过了。”
鬼卒：“这边系统没有查到您的汇款记录。”
英雄魂有些沮丧：“没有吗？”
鬼卒：“按理说，钱应是死后七天到账，这边没有您的汇款记录，建议您去通知阳间的家人，问清缘由。”
英雄魂：“可我都来这了，怎么通知他们？”
鬼卒：“先生，出了天地银行，右转有一个周公驿站，您可以让周公速递帮您托个梦回去。”
周公驿站鬼卒：“取快递？”
英雄魂：“发快递，给家里托梦，加急。”
鬼卒：“三天达，七天达，美梦，噩梦各种组合套餐任选，价格优惠。”
也许是他不想扰人清梦，也许是他没有亲人，也许……英雄魂没有托梦。幸好有英雄惜英雄，另一名英雄魂知道这名英雄魂赶着去投胎，是为了继续战斗，因此决定替他买孟婆汤，助他投胎，周边的鬼魂听后也纷纷向英雄魂递出冥币，让他拿去买孟婆汤。英雄魂买了孟婆汤，用孟婆汤消费小票开完准投证来到投胎办事处。本以为此次可以顺利投胎，看着出生胎位选择系统显示界面，他沉默了。农民家庭、公务员家庭、经商家庭……明码标价，除了出生家庭，加钱还可以选择出生性别、出生样貌、身高等等。
一分钱难倒英雄魂，何止英雄魂，像英雄魂一样无法投胎的鬼魂很多。
没有钱，有准投证也没用，依然不能投胎做人，想投胎，只能选择当牛作马。
一个大腹便便的鬼魂在系统上毫不犹豫地选择经商家庭，潇洒付款后，鬼卒恭恭敬敬将他迎入VIP通道，免排队，直接进入投胎入口。
我看见系统上的资料显示他上辈子罪行累累，按理说这次轮回，他只能成为畜生，现却投为人胎，成功披上人的皮囊。
阎王爷离开投胎入口轮回殿，来到地狱入口鬼门关。
鬼门关迎接逝者亡魂的鬼卒们非常懒散，不仅没有去路上引领或迎接新亡魂，对战战兢兢带来地府的亡魂不闻不问，甚至会故意刁难、取笑和吓唬他们。
犯有大奸大恶的鬼魂本就不愿入地狱受罚，没有鬼卒的引领正好顺了他们的意，成为孤魂野鬼继续在人间作祟。对于在阳间一世向善的鬼魂，地府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他们在下一世投个好胎，作为他们上一世的福报。可众鬼卒玩忽职守，少了鬼卒的引领，穿过鬼门关来地府报到的鬼魂迅速减少，越来越多鬼魂遗留人间成为孤魂野鬼，入了鬼门关后能到轮回殿顺利转生的鬼魂更是少之又少，也难怪阳间出生人口大不如前。
明了前因后果，阎王爷愤怒地甩手叹气，当即决定要改变现状。
阎王叹气，流年不利。
2
阎王爷在阎罗殿召开“加强地府管理，提高地府办事效率，提升鬼卒服务意识”动员部署大会。
阎王爷在会上发言：“人的生命走到尽头，有序将人的亡魂引入地府，恶鬼入地狱，善鬼即转生，维护人鬼两界轮回转生平衡，是我们地府的职责，是每一个鬼差应尽的义务。如果放任阳间亡魂四处流散，不入地府投胎轮回，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是危言耸听，没有亡魂投胎，就没有新生，没有新生就意味着毁灭。再者，人不入地狱，魂不入地狱，要地狱何用？地府没有亡魂报到，久而久之会失去人间的供养，没有供养我们就得全员下岗。
“进入鬼门关到地府报到的亡魂越来越少，入地府后投胎转生的鬼魂越来越难。经调查发现，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与地府鬼卒服务态度差，鬼卒队伍存在的“庸懒散”现象不无关系。有竞争才会有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为调动众鬼卒的工作积极性，经鬼王部研究，除有固定岗位必须留岗的鬼卒，剩余鬼卒分成六组，由鬼吏部的判官、城隍、土地等六位鬼吏担任组长，开展亡魂接引竞赛。在鬼门关新设六道鬼门，有一个亡魂穿过鬼门到地府报到，对应鬼门上的数字自动“+1”。鬼门设有每个小组需要完成的亡魂接引数量，月底进行kpi考核。完成kpi考核的小组有赏，酌情放假加薪，未完成的小组有罚，该组鬼卒全员下十八层地狱锻炼供职。
“投胎办事处、黄泉路街道办、天地银行、孟婆汤店、周公速递等各基层部门，即日起开展服务评优竞赛。评分最高的部门有赏，评分最差的部门有罚。两项竞赛由鬼帅部负责监督，保证比赛公平，公正，公开进行，禁止使用不正当手段竞争。”
鬼卒们都慌了神，我也惊了，就业内卷卷到地府了吗？我没想到在地府入职，也逃不开失业的风险。
一旦输了，将万劫不复。鬼卒们往日的懒散气焰消失不见，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鬼叫。
3
生怕受罚大棒挥到自己身上，地府各基层部门积极开展行动。地府投胎服务平台，胎位预定24小时营业，投胎家庭有详细介绍，用户可根据自身需要进行选择，胎位免费，想投胎到好人家，全靠上辈子积赞的人品，除了投胎为人，还可以选择成为汪汪或喵喵；忘川河洗浴服务，干干净净投胎；孟婆汤多种口味任选，全场免费；周公速递，省时省力，当天下单，深夜必达……
负责亡魂招引的鬼卒小组也纷纷行动。
判官担任一组组长，他带领鬼卒重新粉刷鬼门，阴暗恐怖的鬼门被刷成可爱的少女粉，门楣插满鲜花，挂上彩灯，想以那个焕然一新的鬼门吸引亡魂。
二组的鬼门上挂着一个大喇叭，里面飘出魅惑的歌声：“来呀，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他们除了将鬼门入口处装点得光鲜亮丽，因担心那些穿越黑暗到达鬼门关的鬼魂走错门，特地在鬼途中提供引路服务，安排专人在鬼门迎魂：“欢迎光临，亡魂此门入，好胎任你选，请进。”
从三组鬼门铺出来的蜿蜒曲折的红毯，像一条无限延伸的红色河流。红毯铺就的路是亡魂入地府必经的鬼途，上面飘着几只被鲜花拥簇的小船，船经之处，一路生花。鬼卒摇动船桨掀起漫天花瓣，花香令人沉醉，醉后不知身是鬼，生花小舟载魂归，承载离体亡魂的小船缓缓流入地府鬼门。
先接近人间，才能更快捕捉到鬼魂。四组直接从鬼门修了一条通向人间的索道，索道上吊着金色的缆车，去地府的鬼途中，筋疲力尽的鬼魂遇见缆车都争相坐上去，他们不仅实行包接包送一条龙服务，还附赠投胎指南。很快，五组鬼门引领的亡魂数量遥遥领先。
向优秀和先进学习，其他几组都争相模仿四组的做法，从自己的鬼门修了通向人间的索道。六条从地府鬼门关出发直达人间的索道上挂满彩灯，谁能想到这六条色彩斑斓的阳光索道，竟是通向地府鬼门关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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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只差亡魂。
来到阳间的鬼卒都害怕受罚，纷纷化身死神散往各地，根据自身条件，施展各种手段寻找亡魂。为发挥十殿阎罗的带头示范作用，阎王爷让我这只懒鬼作为十殿阎罗代表，加入寻找亡魂的鬼卒大军。
大家都很默契，死刑犯执行点周围聚集着很多虎视眈眈的鬼卒。知道那些死刑犯注定难逃一死，因此鬼卒们都耐心守候，死刑一执行，灵魂刚脱离肉体，他们就如离弦的箭“咻咻”而出，如滚滚的浪翻涌而上。
“这个鬼魂是我的！”
“不，我先来的！”
“谁都别跟我抢，他是我的。”
死刑犯刚离体的亡魂还没来得及睁开鬼眼，灵魂已被鬼卒们撕成碎片。破碎残缺的灵魂入不了地狱，只能坠入无尽的黑暗，鬼卒们看着手中的鬼魂碎片，眉眼向下撇，嫌弃地将他甩掉，拍拍手，继续蹲守下一个被执行死刑的囚犯。
我确定这种抢夺的暴力游戏不适合我，决定换个场所寻找亡魂。
我漫无目的地飘着，突然闻见一股死亡的气息。寻着气味赶过去，车祸现场的新亡魂被闻讯赶来的鬼卒团团围住。
“跟着我去地府走花路吧？”
“上我的鬼船，我们可以直接送你到鬼门关，不用沦为孤魂野鬼，也省了旅途劳累奔波。”
“乘坐我们的缆车吧，快速便捷，保你一路畅通，车上还有节目表演，赶走你的死亡恐惧。”
面对鬼卒们七嘴八舌的推销，亡魂惊诧不已。看这些鬼卒们的阵势，知道的是接亡魂入地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迎他上天堂呢。
亡魂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自己，看着伏在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爱人，脸上表情复杂，惊愕、痛苦、茫然、不知所措。周围的鬼卒叽叽喳喳，忘了这个亡魂需要跟他的爱人安静死别。难过、不舍、犹豫纠结，他终于下定决心有气无力地说：“随便吧，去哪都无所谓。”
这是一个令人众鬼卒失望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一出，一场“亡魂争夺战”就避免不了。经过一番决斗，强势霸道的那方鬼卒胜出。他们冲失败方骄傲地做出一个鬼脸，然后对那个亡魂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死鬼请上车！”
亡魂引领kpi考核竞争激烈，有时稍一疏忽，自家的亡魂便会被对方抢走。因此，除了要找亡魂，还要小心提防和找机会抢夺对方的亡魂。
为避免众鬼卒陷入自相残杀的恶性竞争，监督的鬼帅们强调：“禁止动用武力，两个鬼卒同时看见亡魂，亡魂愿意跟谁走就是谁的。”
我又闻见了微弱的死亡气息，那是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人不想活了。
楼顶上，被男人骗得人财两失的女孩准备跳楼，她散发出来的求死意愿越来越强烈。幸好，消防员来了。消防员的安慰劝阻，消掉了女孩的求死意愿，浇灭了女孩燃烧的怒火、不甘和委屈，她身上的“死气”已消散，我知道她已放弃轻生的念头，转身离开。
刚飘出几丈远，浓烈的死亡气息从身后传来。是另一个在旁边等了半天的鬼卒，他不想丢掉这个客户，心急之下，竟越过生死界限，推了她一把。那鬼卒因违反《冥法典》，被监督的鬼帅带走。女孩成了我第一个接引的亡魂。
驶向鬼门关的缆车上，众亡魂沉默，那是一种无声的哭泣，他们不仅身亡，心也死了。鬼卒们全然不顾这些亡魂的心情，自顾自的热闹，换位思考是人干的事，他们是鬼，鬼不干人事。鬼卒们不是在相互打听炫耀自己引领的亡魂数量，就是在向亡魂推销各种地府投胎指南和套餐。我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他们的热闹与我无关，我只想安安静静地陪在我接引的亡魂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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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女孩的亡魂送入鬼门后，返回阳间时看见一鬼卒悠哉悠哉跟在一人身后，周围鬼卒都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那人把脖子缩进衣领里，步伐轻快，眼神警惕地向四下张望。他是个变态杀人狂，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令人作呕？鬼卒跟着他，是为获取他手底下产生的亡魂。
看见杀人狂开始物色目标，跟随的鬼卒就开始兴奋。一具具肉体接连倒在杀人狂手下，那些亡魂纷纷落入杀人狂身旁的鬼卒手中。 那鬼卒举着旗子站在前面，得意扬扬地领着亡魂们走向他的鬼门，杀人狂手底下消逝的生命，成为他炫耀的勋章。
我来到医院，这里的鬼卒嘴皮子真伶俐，他们在病床前游说那些在犹豫要不要脱离肉体的灵魂。
“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早死早超生，早死早投胎。马上就要发车了，现在还有座位……” 有些灵魂会上钩，但随着医学的进步，也有眼看就要脱离肉体的灵魂，又被医生硬生生拉回去。鬼卒不喜欢医生，医院里的医生就是鬼卒这类死神的天敌，他们时常跟死神竞赛，跟死神抢生命。
“把你的灵魂交给我，这样就没有痛苦了。”这是个求生欲很强的癌症患者。鬼卒试图把他的灵魂拽出来，但灵魂反倒缩了回去。缩回去就算了，鬼卒还被这个灵魂骂了一通：“死是必然要经历的事，我不着急，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没死，赶紧给我滚开！” 被骂的鬼卒是地府金牌销售，据说没有他劝不死的人，面对如此强大的求生意志，他也只能悻悻离开。灵魂缩回肉体，见过死神的记忆便会消散，也有一些例外，那些依然记得自己见过死神的人，被送入精神病院。
我在一个病床前安静等待一个亡魂跟他的亲人告别，突然收到消息，亡魂引领竞赛和kpi考核已被紧急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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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地府，我看见来势汹汹的亡魂大军你推我搡地挤进鬼门，这些亡魂几乎都是瘟鬼，六个鬼门上的数字极速飙升，已远远超出考核数量。
阳间疫病爆发，涌入鬼门关的亡魂太多，而轮回殿投胎的亡魂太少，现地府已鬼满为患，因此紧急叫停亡魂引领竞赛。
“为什么轮回殿投胎的亡魂那么少？”
阎王爷说：“阳间的年轻人不愿生孩子，可供鬼魂投胎的胎位数量不足，想投胎做人只能排队。”
我登录地府投胎服务平台，查看投胎待选胎位，系统显示“胎位告急”，正在排队投胎的鬼魂数量为“100万+”。
地府各部门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景象，投胎服务平台限时开放，胎位名额限量发放，数量供不应求，胎位价格又涨了，孟婆汤也涨价了。因感染疫病，在隔离期离世来不及跟家人告别，周公驿站门口排满了等待托梦的瘟鬼……很多等待投胎的亡魂要么选择入畜生道，要么逃回阳界成孤魂野鬼，也有想投生为人，为准投证来回奔波的亡魂，不为别的，他们只是想做个人而已。
可是，做人真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