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定情信物
【故事】定情信物
一
他打游戏的时候，突然死了。
法医鉴定，是心脏病发。
她欲哭无泪。
警察小陈负责案件。
她说，新婚半年，他不顾心脏病，天天打游戏，日夜颠倒，作息紊乱，多次争吵，屡劝不改。
说完，她哽咽了。
小陈安慰她，待她心情稍微平复，竟问起两人私生活。
她说，他只顾着打游戏。
小陈默然。
由于长期打游戏，处于亢奋状态，加上生活紊乱，他死于心脏病发。
他的死，是咎由自取。
这是事实看来的情况。
但小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虽然一直在哭，可哭得有点冷静，用词文雅一点，就是所谓的“哀而不伤”。
她虽然一直回答问题，可她的作答，过于准确，准确地将案件引向“咎由自取”这个答案。
一个死了丈夫的少妇，应该是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小陈了解过她的背景，没有高学历，没有高薪高职，非常平凡，宅女一枚，平时爱好煲剧。
当然，这都是她说的。
小陈问她最近流行什么剧，她随口说了两部。
刚好，小陈都知道。
但小陈仍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好在，小陈还是找到突破口。
这对年少夫妇即将离婚。
小陈向律师了解情况。
律师如实答话。
两人对财产已作出明确分割，不存在任何纠纷。
对于离婚原因，律师表示，只关注法律事宜，不干涉他人私生活。
小陈又去找她问话。
她说，他只顾着打游戏。
小陈再度默然。
她还说，前几天，还帮他交了网费，算是仁至义尽。
他死于咎由自取。
她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最要紧的，她当时根本不在场。
她正陪同他的父母吃饭，离开这家人之前的最后一顿。
而他还任性地，不肯前来，顾着打游戏。
同事认为，可以结案。
但小陈不这样认为。
小陈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使他一直奋不顾身地打游戏，直到死去。
小陈决定打游戏，打他死前一直专注的游戏。
二
进入虚拟世界不久，小陈发现，游戏里的玩家，都很关心一个人，就是那个死去的他，严格来说，是他的虚拟人物。
他本应每天在线，日夜厮杀，可这几天没有出现。
各路玩家议论纷纷。
小陈一算，正是他死去的那天，他的虚拟人物开始不再出现。
在玩家的讨论里，小陈发现，他是大神级的存在，他的消失令人扼腕。
玩家在游戏里组织起来，用游戏独特的方式悼念他，严格来说，是他的虚拟人物。
他们该不知他已身死，但一个玩家突然消失无影，对各位来说，已无异于死亡。
观察各方议论后，小陈得知，他死亡的前夕，正在经历一场战争，虚拟的。
他正被大队人马围攻，本来已处于劣势，且战且退，可突然不再走动，最后被围攻致死。
难道战斗太激烈，引致心脏病发，死了？
小陈猜想。
小陈想知道，这场战争是如何引发的。
问题来了，小陈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游戏人的世界。
小陈想深入了解，但没人愿意转到微信交谈，更不用说，想找人线下见面，根本没人理睬。
一位玩家直言，小陈级别太低，不配。
既然，无法取得他人认同，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大神。
小陈向上级申请，要专注游戏，决心成为大神。
上级觉得小陈胡闹，还警告小陈，不要浪费时间，那案子已结，手头上还有很多任务。
可小陈觉得，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三
申请不批，还被上级臭骂一顿。
小陈心有不甘，不疯魔不成活，为追寻线索，一有空余时间，全泡在游戏里。
随着级别上升，知名度越来越高，人脉越来越广，前来巴结的玩家越来越多。
而那场虚拟战争的来龙去脉，亦逐渐浮出水面。
是一枚戒指引发的。
他抢了一个女玩家的戒指。
女玩家发动玩家，群起而攻之。
游戏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战役，大大小小，理由不一。
除了攻略游戏关卡，玩家之间也经常团战。
小陈已试过参加团战，心情确实紧张，但又发现，根本不至于会令人死亡。
如果刺激到死亡，自己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当然，他有心脏病，或许另当别论。
同时，小陈发现，撇除玩家水平，网络的流畅度，也是成败关键。
幸好，家中的网速还可以，让小陈不至于因网速误事。
至于发动战争的女玩家，有如下传闻：
超级玩家，是一个与他比肩的超大神级对手。
半年多之前，他和这个超大神的女玩家，在一起了。
虚拟恋爱。
当时，他送了一颗戒指给女玩家，作为定情信物。
此事，在游戏里是公开的。
那天，玩家们纷纷祝贺。
不久之后，女玩家竟进入了休眠期，大家都以为从此封号。
有人询问他，女玩家的去向。
他却表示，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有玩家表示，曾见女玩家出现，严格来说，应该是闪现，而后又再下线。
这一次闪现，在论坛里引发过小小的骚动。
不久之后，女玩家再次出现，而这一次之后，不时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他和女玩家不再一起了。
女玩家还声称，他把戒指偷了回去。
他对此毫不理会，继续自己的虚拟人生。
于是，女玩家发动战争，逼他归还。
这一切，都是一线人玩家提供的信息。
现在，小陈在游戏里有了地位，与不少玩家交流紧密。
其中一位，小陈更向他显露了身份。
小陈问，女玩家现在在哪？
线人说，他不再出现的第二天，女玩家也不再出现。
不过，线人马上提供一个关键线索。
战争当天，女玩家其实不在场，指挥战争的人，是一个叫兽的男玩家。
兽，也是地位超然的玩家，战绩彪炳，性格却很放肆。
自从他不再出现后，兽经常吹嘘，在玩家圈子里，说各种骚话、黄段子，暗示自己上过女玩家。对女玩家，兽更以宝宝称呼。
因女玩家又很久不在线，兽只能常常“发牢骚”：我的宝宝呢？我的宝宝呢？
以小陈目前的能力，与兽还有一大段的距离，无法令兽关注自己。
要想与兽联系，只能用计。
小陈尝试刻意挑衅，惹是生非。
可惜，总被兽秒杀。
小陈正经发问，找对方聊天。
兽又完全不搭理。
小陈再接再厉，被秒杀三次后，终于令兽忍不住回话。
滚！
小陈惊喜，再次相问。
可兽并不理会。
小陈心想要来个狠的，于是组织玩家，向兽发动团战。
决战当天，兽阵营里多了个人，正是女玩家。
玩家们惊呼女玩家再次出现。
战役当中，线人告诉小陈，女玩家手上有他的武器。
他死后，女玩家确实将他的装备全部拿走，包括那枚虚拟戒指。
小陈和团队陷入苦战。
兽和女玩家一左一右，带着自家团队施展无法躲避的攻击。
撤！
线人说。
小陈且战且退。
快撤！
线人又说。
小陈欲撤，无奈网速不支持，卡得每一步都像翻山越岭。
打游戏，必须要有超流畅的网速。
一旦卡机，会令人精神紧张，心率加快，感到全身被包裹着，犹如被茧束缚，欲求挣脱，而苦苦不能。
小陈正感受到这种难受。
撤啊！
线人继续说。
小陈撤不快。
我来顶。
线人说。
只见线人转换成近战状态，冲向敌阵，猛力攻向女玩家。
女玩家是远攻好手，不擅长近战，一时被迫闪躲，与线人周旋。
兽从线人后袭击。
线人躲避不及，伤了半条血槽。
兽一声令下，团队群起而攻之。
线人登时灰飞烟灭，只留地上一滩血。
小陈坐在电脑前，哭了，像在现实中失去了亲密的战友。
危机尚未解除，兽的团队继续向小陈攻来。
小陈心率加快，紧张到能挤出汗水，有种难言的疼痛感。
不要再打！
电脑突然闪屏，关了。
小陈登时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但无名火起，大吼一声。
谁关电脑？
女朋友叉腰站在身旁。
你关我电脑干嘛！
小陈问。
你知道你刚才差点要死的样子
女朋友厉色着说。
什么？我怎么了？
小陈一愣，吞吐着说。
你刚才黑着脸，全身都在抽搐，咬牙切齿，你不知道的吗？
女朋友说。
我……我。
小陈支支吾吾。
我什么，你这样天天打游戏，又不上班，到底想干嘛！
女朋友发脾气。
小陈突然想起，已有数日没上班。
自从那天申请被拒，一直无心工作，只想着游戏，一有空就上线。
上级见小陈如此沉迷，连执行任务时，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便勒令其停职反省，休养身心。
但是，小陈恍恍惚惚，仿佛不知受罚，不用上班后，更全心投入到游戏当中。
直到这时，才一直记得，上级是要自己面壁思过。
查案。
小陈回答女朋友。
没等对方说话，小陈继续说。
为什么，网速变慢了？
女朋友顿了一脚，竟不理睬。
小陈马上跑去电信，大声质问网速问题。
全场注视。
电信人员倒是脾气好，帮小陈查看。
套餐改了，降了网速。
小陈得悉一刻，心火上涌，气得不行，立刻奔回家。
但在狂奔路上，突然有所领悟。
回到家，进了门，女朋友迎面站着，一脸傲然无惧。
我不想你打游戏，降了网速。
小陈有所领悟后，笑逐颜开，直到这一刻，还笑不拢嘴。
女朋友说完，亦觉得奇怪。
傻笑什么？你要生气就生气吧，我是为你好。
女朋友说。
好！好！降得好！
小陈竟说。
女朋友莫名其妙。
就是可惜，又被打败了。
小陈喃喃自语，转身又再出门。
四
小陈冲到网吧，重新上线，找到线人。
互相安慰一番。
男玩家的装备值多少钱？
小陈问线人。
如果兑现的话，现在炒到上百万。
线人说。
小陈去找女玩家，再次不上线，改去找兽。
兽本不想搭理。
小陈亮出身份，要求见面。
兽立刻断线。
小陈立刻去回警局，找信息部门的同事，查兽的IP地址。
上报时，小陈被上级斥责。
上级勒令小陈即刻离开，且不予支援。
小陈独自去找兽。
现实里，兽是一枚又肥又丑的宅男。
一开门，小陈扑面而来。
兽察觉不对，掉头就跑。
可怎跑得过小陈，又回头厮打。
小陈沉迷游戏虽久，但搏击尚未生锈。
扭打在地，小陈将兽按到在地。
我只想问话。
小陈说。
我说！我说！
兽呼喊求救。
小陈又去电信。
这回亮出身份，脾气也好多，严肃正经。
电信人员马上配合。
小陈了解到，死者家的网速，是最低的那种，而且，是在他死前几天办理的，也就是她帮手办理的那次。
所有事，即将浮出水面。
小陈找她出来。
她仍然如期出现。
他是被卡死的。
小陈说。
她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你想退出，他不肯。
小陈继续说。
她还是没说话，但低下了头。
你本来没想再上线，直到他把戒指偷回去……你最珍视那戒指吧？
小陈盯着她说。
她仍不说话，侧起脸，笑了笑。
在回家路上，小陈再次经过电信。
员工以为又要查案。
改回之前的套餐吧，高网速的。
小陈说。
小陈回到家，打开电脑，打开游戏。
女朋友皱起眉头。
小陈已不想脱离。
过两天，女朋友离开了。
小陈没有追赶，也没有上班。
大神之路，还漫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