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之歌 4
独角兽之歌 4
瘸子：跛脚的猴子，踮起脚尖却踩不实路面
尽管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循环往复，但独角兽的出现使我的内心多了一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向往是好事，它能让你在绝望中找到希望。人如果陷入了生活的泥淖中却不求出离，反而安于现状，那是很可悲的。可惜，多数中年人的生活正是如此，被妻子与孩子捆绑，被惨淡的生活捆绑，如一滩死水，一颗石子扔进去激不起半点涟漪，那已经是泥沼了。对于他们而言，当生活只剩下了苟且，梦想的存在只能是负累。
而瘸子便是这无数个中年人中的一个。
和大胡子一样，瘸子也是队长为他起的外号。
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呢，我只能说，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这个词只能是“震撼。”
是的，你没听错。如他的外号一样，他是个残疾人。身子瘦小，眼睛灰白，左手掌永远置于胸前呈45度向内弯曲。他走起路来，摇晃着身体，一跛一跛，就那么吃力地向前走去。他给我的印象就像一只跛脚的猴子。之所以这么说，绝无半点歧视的意味，而仅仅是出于悲悯。我佩服他那利用残缺身体与生活对抗的勇气，我同样也痛恨他为了生存变成世故圆滑的“老油子”。
但你能对一个残疾人报以多高的期许呢？他能够这样生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时常能听到这样的评论。是的，生活终究还是要由自己一人来过，那些苦与乐只能独自承受，与他人无关。
城市的大道上，面包车不疾不徐地向着工作地点驶去。
“我昨晚遇到独角兽了。”我一脸兴奋地看着坐在身边抽烟的大胡子说道。
“有想法是好事，有想法就不容易感到绝望，要知道，绝望是很可怕的，绝望常常住在死神的隔壁。”大胡子嘬了一口烟平静地注视着我说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
“信，人因想象力而伟大。保持这种想象，你便不会被卷进生活的漩涡里，漩涡，懂吗，卷进去就出不来了。”大胡子笑着说道。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独角兽是确实存在的。”我感到有些懊恼，便转过脸去，怔怔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绿树发呆。
“呵，还独角兽，我还骑着扫把旅行呢！傻小子，别天真了！再天真就娶不上老婆了！现在的女人啊，可不管你有没有独角兽，只要你有房子，有车子，有票子，就算你是个猴子，都有人愿意嫁给你。”
瘸子话音刚落，整个车厢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连队长也笑着打趣道：“瘸子就是瘸子，这见识就跟别人不一样。要不是腿瘸，没准能被富婆看上呢！我跟你说啊，就你这条件，要是有哪个富婆看上你，你这辈子至少能少奋斗50年嘞！”队长说完，大家又乐了起来，羞得瘸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切，我才不稀罕呢！还不如买注彩票踏实！”瘸子争辩道。
“你这条件，也就适合买彩票改变命运了！”队长扭头看了瘸子一眼调侃道。
“怎么样？晚上要不带你去洗浴中心做个大保健？嘿，我跟你说，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的妹子老漂亮了！带你去试试，没准一整套下来，连你这腿都能给弄好了！”队长眯着眼睛看着瘸子笑着说道。
队长总爱拿瘸子开涮，也许在比自己弱势的群体面前，嘲讽他们也变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乐趣。
“我们总是这样，一方面在比自己强势的人面前奴颜欢笑，另一方面又在比自己弱势的群体面前表现得盛气凌人，高不可攀。既学会了顺承，又学会了欺压。这是中层人物既可怜又可恨的一面。”大胡子看着我，小声说道。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我压低声音问大胡子。
“奥，他那条腿啊，是当兵的时候参加跳伞训练时出了意外摔的。”大胡子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过兵？”
“嗯，当过，听说还是伞降兵。”
我扭头注视着瘸子消瘦的背影，一股苍凉感像风一般掠过心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穿军装的少年从高空中坠落的情景，如一只断翅的雄鹰一样向地面坠落，那只降落伞再也没被打开过。是的，他确实像只猴子，为了生存，挣扎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他失去太多了，他失去了攀爬跳跃的能力，也失去了生活的激情与梦想。
“那条跛腿，怕是再也踩不实路面了。”大胡子看着瘸子说道，我留意到从他那双淡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郁的神采。
阳光温暖，白云飘飘，城市的运行有条不紊，一颗颗螺丝守着自己的位置，支撑着这只钢铁巨兽的每日所需。它吞下激情与梦想的热血，吐出一具具没有色彩的行尸走肉。吞噬与杀戮的剧情总在暗处上演着。
晚上下班时，瘸子醉醺醺地回到车上。于是，车厢里弥漫着酒气。于是，大家知道瘸子又喝酒了。是的，他总喝酒，也许是因为头疼，也许是因为老婆孩子的生活开销，但我相信，绝不可能是因为那条短腿。
于是面包车又载着我们回去了，在夜色朦胧中，在城市霓虹灯五彩缤纷灯光的映射下，我留意到瘸子红红的眼睛眼角处滚落一滴泪水。至于那滴泪水中的酒精含量有多少度，我就不得而知了，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这个城市才不会管你什么时候难过，以及喝了多少酒，那酒有多少度，它才不会管这些呢！毕竟，这座城市不相信眼泪，无论那眼泪有多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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