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煲电话粥的女人

昨天，我们把两只蛋鸡送到婆婆家。在未来两个月里，婆婆将为我们照顾它们。

把鸡安顿好后，我就登上木台阶进了屋子。十几年前，初来土澳时，婆婆家是我走入的第一个屋子。当时，它扑面而来的异域浪漫让我眼前一亮。如今，这六十多年的老木屋依然温馨可爱。

当我注意到餐桌摆设，惊讶的同时，我更是感受到了婆婆的用心和温暖。她知道我们今天把鸡送到她家，她知道我们一周后就要国际旅行，她知道圣诞节在下一个月而我们将远在北半球。于是，她铺上了节日桌布，桌面上放了事先准备好的给我和先生以及孩子们的圣诞节礼物。此外，婆婆特意给二哥多备了一份礼物，因为她竟没有忘记二哥的生日在十二月初。

这个中午，我们在婆婆家享受了简朴的节日餐：美味多汁的凤凰展翅鸡、甜甜的玉米南瓜、烤香的土豆、翠绿的青菜，可口的饮品，还有餐后甜点好几样。

我不禁偷偷地遥想未来，如果我能活到八十五岁（婆婆现在的年纪），我将会有怎样的精气神呢？也能搞这么像样的一出来招待孩子们吗？

有时候，我也为婆婆想想这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在这一年里，对于婆婆来说，她的好几位朋友相继去世，她自己心脏病突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她的大儿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伤，她的丈夫、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先后去世。她从这个病床走到那个病床，她从这个葬礼转到那个葬礼。

她独自居住，开着车去市场，开着车去医院，开着车去这里去那里。她不上网，但她家电话很忙，她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还在煲电话粥的女人。

每次见到我，她都很高兴，总要告诉我一些新近发生的事情。这一次，她告诉我，她有个朋友得去看医生。但那个朋友耳朵听力不济，也没有亲人孩子，单独独的一个人在这世上，于是，她被邀请同去医院。这个九十几岁的老人开车带着八十五岁的她，就像带着助理秘书，去赴医生的约。婆婆夸赞他在医院拥挤的停车场泊车技术一流，简直一步到位。而这个朋友夸赞婆婆记事一流，一支笔一个小本子，把医生的所有话都写下来了。听得我这个四十岁的小年轻自叹弗如，感觉自己就像个啥也还没学会的小学生。

临别，婆婆说：“我很期待这两只鸡下蛋。等它们下了蛋，我要把蛋分给邻居卡其娜一只，泰勒一只，还有波拉、潘妮、卡特、莱诺、汉娜各一只……”

我听得满满一耳朵的这个名字那个名字要被分到鸡蛋，连忙问：“那你自己呢？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有鸡蛋吃？”

婆婆笑了笑，俏皮地说：“我呀，肯定是占了第一个鸡蛋啊！”

（2023年11月18日于昆士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