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达克,1918年

2017-09-07  本文已影响0人  艺术妈妈战烨

1918年的上海外滩,冬天格外的冷。我却觉得暖和。

比起西伯利亚,比起哈尔滨,上海的冬天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阳春三月了,虽然这时的我裤袋里只有一顿午饭钱,只有一张俄罗斯的临时护照。

我并不是个乐天派,如果你是我,也会暗自庆幸。从西伯利亚战俘营跑出来的人,只有我一个。筹备了大半年的各种工作证明、从酒鬼那里买来的护照,终于排上了用场,我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合法身份,一名俄罗斯公民。虽然饿肚子,但是比起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战俘生活,这就是天堂了。我现在所做的就是活下来,坐船回到我的家乡。我的国家---奥匈帝国不会存在了,但是那有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兄弟姐妹。我一定要回去,我只需要赚够一张船票钱!

我环顾了四周,1918年的上海滩依然是时尚的。漂亮的外白渡桥,圣洁的新天安教堂,威严的英国领事馆.........我叹了口气,插着兜走向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匈牙利救济会,我想去碰碰运气,希望得到帮助,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够活下去。当然,1918年的我,25岁的我是不会有这样的奢望:在外滩,建造一栋大楼,而自己的事务所也会在这里。当然我更不会想到,上海会成为我第二个家,我一待就是29年......

我的运气还不错。匈牙利救济会,向我伸出了援手,我能够在上海活下来了,虽然只有最狭窄的住处,最简单的食物。找工作也很顺利,我在克利洋行当起了制图员。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太简单了,毕竟我是建筑系毕业的大学生,皇家建筑协会的成员,很快我就崭露头角,成为了公司的合伙人。上海这座城市,渐渐有了我设计的建筑,渐渐听到了我的名字。

我早就攒够了船票钱,可是家很难回。故家产被新政府征收了,父亲因此去世,一切都在动荡不安中.......比起在上海的如鱼得水,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声誉财富,我动摇了,上海会是我的归处吗?

我在上海成了家,有了孩子,也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上海对我来说越来越重要了,它不光是我谋生的地方,更是我实现理想的地方。我不再是想办法怎样满足客户的需求,而是想办法用自己的理念去影响客户,我想把最摩登最时尚的建筑风格带到上海,在我的手里实现它。所以我每年都出去游历,去欧洲,去美国,在传统和现代中游走,把最前沿的思想碰撞带回到上海。文艺复兴风格的诺曼底公寓,现代主义风格的大光明影院,摩登风格的国际饭店,Art DECO真光大楼,沐恩堂......我的一个个构想都在上海成真。

一晃,我在上海待了29年。在绘图和商业谈判中,我过了一年又一年。如果没有战争,我以为我会在这里终老。二次世界大战的来临,公共租界被日军占领,所有的建筑业都停顿下来。是呀,再怎么快速努力的建设,也赶不上四处轰炸的速度。闸北变为废墟,租界里的每个人都岌岌可危。我意外的当上了匈牙利使馆的荣誉领事,登上了日本人要除掉的人员黑名单,因为我把签证发给了那些需要避难的犹太人。我想如果不能建设高楼,至少要尽一份力量去建一艘方舟吧。

战后的外滩,并不安宁。高涨的物价,日益拉大的贫富差距,让我隐约感到一场更大的变革将会到来。1947年的冬天,大家都说很暖和,只有我觉得很冷。我悄悄的把所有的行李、贵重物品打包送走,家里的摆设多是纸做,我告诉太太仍然要邀请她的朋友当天来家里聚会打牌。就在那一天的深夜,我带上了全家人离开了上海,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建过房子,再也没回来过。

上海终究不是我的归处,可是只有在这里,我才真正实现了一个建筑师的梦想。人们说我的名字是和上海联系在一起的。在人生余下的岁月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念着那个遥远的国度,那个遥远的上海。那些建筑还在吗?它们是否还记得我的名字-------邬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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