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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羽绒服

2023-02-12  本文已影响0人  向欣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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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医院门口草坪上的座椅上,却坐了一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红色帽子和红色围巾的女孩子,她的眼睛乌黑发亮,但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是发白的。

欣儿怔怔地看着穿过树叶照射过来的阳光,蝉不知疲惫地叫着,她伸出手,让阳光打在她白皙而脆弱,隐隐露出青色血管的掌心。已是盛夏,但欣儿和其他欢快的玩耍的小朋友不一样,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活力。

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命运会因为一个头绳发生变化。欣儿只是回头走了几步,便被呼啸而来的大卡车撞倒在地。这世界就是那么的荒唐,有时让人啼笑皆非。躺在病床上时,欣儿被医院刺眼的光晃得头晕,只道,出身未捷身先死,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小镇外精彩的世界。

剧痛席卷了全身各个角落,她知道,她活不了几天了,父亲沧桑而疲惫的脸,佝偻的身子,还有母亲低低的抽泣声,都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灵。

她的家庭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

这两天,她一直在等死,父母不敢与她说话,只敢偷偷地看她最后几眼,连病房也不敢进,她讨厌这种感觉,哪怕父母与她一起面对,她也不会感到如此孤独。

"其实,我比父母还要勇敢,我都能直面自己的死亡,他们怎么就不能呢?"新来的小护士正在收拾东西,听见欣儿低低地说。

小护士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姑娘所在的不是初中,她也不是天真只知叛逆的孩子,在重症病房里的她,即将面临她不该承受的死亡。

小护士落荒而逃。

欣儿想假装不在意的笑一笑,可惜她失败了,苦涩的药味儿在口腔中蔓延。这时,一个表皮发着诱人光泽,带着水珠,甚至还没有去掉枝叶的橘子被递到她面前,"喏,药很苦吧,吃了这个就好一点了。"

欣儿突然开始笑,开始只是浅浅的微笑,可是不由自主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终于笑出声来,然后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出了几口鲜血,小护士瞳孔紧缩,正要按响墙上的紧急呼救铃,欣儿伸手拦住了她,"不要紧的。"

她抬头微笑地看着慌里慌张的小护士,"没事的。"好似先说服了自己似的,她又点了点头,"真的。"

只是握了握手中的小橘子,好像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欣儿无奈地把橘子递给小护士,"姐姐帮我剥开吧。"

护士轻轻地细致地剥开了表皮,去掉了橘子白色的脉络,欣儿伸手拿出一瓣,正想放在嘴里,突然想起自己嘴中都是血,满嘴的血腥味儿让她不适地皱起了眉头,正想说些什么,一杯水突然被递到面前,面前是小护士紧张又带着羞涩的笑,欣儿突然感觉很想哭,但她忍住了。

因为她现在已经不能进食了,欣儿只是放在嘴里含了含,虽然橘子很甜,但是看着偷偷站在门外的父母,她还是感到了一丝酸涩。

那天,医生跟父母确认临终关怀服务,并询问是否同意死后捐赠器官,一向温和的父母暴跳如雷,他们都是教师,现在却用最尖利的声调责怪医生:"放屁的临终关怀,我女儿还没死呢!你们就已经惦记她的器官了?你们还没有救,怎么知道就没救了!"

欣儿感觉很悲哀,她伤心地对父母说"我伤得多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对医生发火有什么用,平时不多看看我,现在又假装舍不得我了……"

可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没等她说下去,就已经倒下了,在重重的跌倒在地之前,她听见很多声音,有报警铃响的声音,有父母懊悔的呼声,也有护士匆匆的走动声。

眼前的亮光渐渐熄灭,她承受不住地合住了双眼。

迷迷糊糊中欣儿好像听到有轻柔的歌声,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睁开眼一看,是小护士。

当然也很开心,但她依然感觉很失望,难道父母连这个时候也不愿意面对她吗?

可小护士只是对欣儿笑了笑,门轻轻地被打开了,小护士走出了病房。

"欣儿,你还记得吗?"母亲坐在他病床前,目光轻柔地看着她,欣儿的眼眶一热,自从生病以后,父母很少用这种眼光看她了,总是独自难过,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儿。

父亲骄傲地看着她,″那天学校演话剧,我的欣儿是最漂亮的,虽然只是演一棵树,但也是最漂亮的树,我记得我那天特别自豪,特别想告诉我周围前后左右的人,看,我女儿就是那棵树,真的,我特别想这么说,而不是说,看,那棵树是我女儿演的。"

母亲推了推父亲,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别说。"

目光转到欣儿身上,不由自主地又柔和了起来,"我记得你那天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一半挥洒阴凉,一半沐浴阳光,欣儿确实一直都是亮晶晶的善良的孩子。"说到这里,母亲的话里已经有了哭腔,可能是在难过这么善良的孩子没好报,但她使劲忍住了没哭出来。

父亲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打消,连忙接话说,"我们想过了,无论结果如何,做父母的必须像树,坚定不移,不能逃脱。"

"这是,你的护士姐姐对我们说的。"

"要好好谢谢她啊。"

手术前这一天,欣儿的皮肤记得春风柔和又凉爽,医院特别准许他们可以离开,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之前内脏受损还没治好,又受到刺激,已经无药可医了,其实说出来,这也是,临终关怀的一部分吧。

经过一家便利店时,一个坐在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吸引了欣儿的注意力,她看着小孩子乌黑发亮的瞳孔,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想到了什么,这想法让她感觉害怕,感到恐惧,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不,她不愿意,她不想死。

她在前面越走越快,甚至要跑起来,在她摔倒在地之前迅速地被父母搀扶起来。

"欣儿,你不能激烈运动,医生说了,你之前就是因为情绪太激烈…"母亲着急地说着,话语却在看见欣儿满脸的泪水后戛然而止。

″欣,欣儿,你怎么了?"

欣儿扑到了母亲的怀里,痛苦地对母亲说:"妈,我不想死,呜呜呜…"

即使再坚强,她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手术前一定会感到害怕。

"欣儿,你不会死的。"父亲手忙脚乱地擦着她的眼泪,一向笨拙的他这时仍然是那么的笨手笨脚,粗糙的手磨红了欣儿的脸颊。

哭着哭着,欣儿突然破涕而笑,她摆了摆手:"算啦,算啦。"

欣儿的心中带着绝望,她往后走了几步,突然笑的灿烂,苍白如纸的脸颊居然透出了几分粉色,她语气活泼地说:"如果一定要死的话,我就同意了啦。″

父母不知道欣儿口中的同意指的是什么,直到他们看见欣儿叫来了医生,在是否同意死后捐赠遗体的文件上签了字。

他们愣愣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们以为女儿还小,其实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都小,他们没想到他们养大的女儿面对死亡有这份连他们也难以企及的勇气。

其实早该想到的,父母对视一眼,他们早就知道,女儿一直独立且善良。

"就当是为来生攒功德啦。″被推进手术房之前,欣儿尽力地做出了比心的手势,父母回以比心,却在心儿被推进手术房的时候瞬间滑落在地,虽然理智上知道女儿早晚都要离开,但是,那可是他们一手抱大的孩子,只有十三岁,只有十三岁啊,她还那么小,他们怎么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

欣儿的手滑落在床边时,一直紧握的橘子也松开了,那是护士姐姐在她进手术室之前塞给她的,代表她为她打气,又或者是,临终的告别。

手术失败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奇迹,更何况,以欣儿的伤势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但是他们看着手术前一天欣儿灿烂的模样,心里其实是有过希望的,可是他们不知道,女儿早已绝望,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回光返照。

相互搀扶着离开的时候,欣儿父母的身影是佝偻的,不在乎,怎么可能呢,每一个人面对亲人离世时都是难过到最后甚至沉默的。

明明是在炙热的阳光照射下,他们却好像承受着冬日的暴风雪,走得异常艰难。

医院前的草坪上,小护士哭得上气不抽下气,她只是个实习生,还未面临许多的生离死别,带她学习的医生把一张纸巾给她,面容平静,"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

"你不难过吗?"

"刚开始的时候也是难过的,后来,就接受了,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与悲伤,就修成了这一副平静的模样,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医生本来就要客观而理性的看待病人,不能为情绪左右,即使难过也不能难过很久,这是每一个合格的医学生必经之路。"

"这样太痛苦了吧?"

"所以学医的少啊。"

在世界的另一角,那里医院的柏树抽枝发芽, 野蛮生长,阳光斜斜地照进医院的角落,因车祸意外失明的悦悦迎来了她的眼角膜和她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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