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

乡村百态人物

2018-11-23  本文已影响2人  文一戈

之一:牛西爹

牛西爹大名叫许国牛,五短身材,光头圆脸,习惯性动作摸嘴巴。少年失牯恃,无依无靠,七岁替地主放牛,夜间在草堆中打洞而眠。成人后无钱娶妻,邻村田寡妇长得修长姣美,育有一儿一女,经人撮合,便入赘勉强成了个家,寡妇接下就为他生了两个女儿。
牛西爹能说会道,人也勤快,老婆田娭毑也会持家,特别爱干净,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小家庭日子也算过得幸福美满。
农村集体生产队的时候牛西爹当过生产队队长,自己带头干,一黑早就把社员叫起来出工,傍晚收工回家匆匆吃了晚饭,洗脚后就满屋喊社员开会,社员见他趿着布鞋的脚背上还没有洗掉的泥巴,就打笑他,他不以为然,说脚不用洗那么干净,第二天下田又是泥巴,种田人就像田的泥鳅,不怕泥。
由于牛西爹家里干净整洁,历届驻村干部都驻扎在他家吃住,公社书记、人武部长、组织委员等大小干部都住过,牛西爹善于找食,村里人不吃乌龟、虾蟆、黄鳝、泥鳅这类东西,他都搞来吃。田娭毑会烹调,简单的萝卜都能做出许多花样来,对于牛西爹弄来的东西照单全收,弄得有滋有味的,香气叼得左邻右舍的人流涎不止。小时候,见牛爹装一土撮箕的乌龟在池塘边宰杀,我偷偷拿掉几只在池塘里放生,被他发现后大骂不止,不是我跑得快,少不了屁股要挨巴掌。住队干部在他家吃好,很多人都舍不得离开了,有些干部难舍旧味,隔三差五还要来牛西爹家蹭饭吃。
结识的干部多了,牛西爹找食的范围更广了,当时农村人吃肉要凭票才能到食品所购买,公社领导可以批条子买肉,牛西爹今天找这个干部批条子,明天找那个领导要肉票,他家几乎一个星期就可以吃到一次肉,这在当时乡村里是不可侈及的事情,平常人家一个月能吃到一餐肉就非常不错了。村里人每每看到牛爹吃得油光闪亮的嘴巴,并不停地用手摸来摸去时,都羡慕不已。
农村责任田包产到户后,儿女都成家立业了,身边的儿子体弱多病,日子渐渐没有往日的风光。在村里人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时候,牛西爹的生活却江河日下,日子过得十分紧巴,自己想吃点什么的时候,只好去三个女儿家,三个女儿家境都还算过得去,牛西爹每次来,都是精肉、荷包蛋的弄给吃,但他总觉得意犹未尽的,最后干脆对女儿们说,你们以后不要给弄精肉、荷包蛋了,这个虽然好吃,但份量毕竟有限,下次我来了,你们给我弄一大盘厚肥肉炸茴粉就好了,这样吃了我才尽兴止馋。女儿听了便才如是照办。
牛西爹从不去大山里砍柴,田边地角的狗角剌、冬茅、蒿草等别人都不愿要的柴火,他尽数砍来,就他一个人要这些做柴火,所以取之不绝。冬天里,牛西爹家的火塘里,半干不湿的柴火燃起熊熊大火,满屋浓烟弥漫。牛西爹和田娭毑人缘好,村子里很多人都挤在他家火塘里烤火取暖,有时里外三层,像如今的篝火晚会。取暖或许是次要,大数人都是喜欢听牛西爹天南地北地的闲扯,我也是当时的一个小听众,那个亲切的氛围不比茶馆说书的味儿弱,很让人你留恋。
牛西爹后来年纪大了,脚力大不如从前,一次在楼板上拉柴火不慎摔下来,地上一根柴棍戮破了他的嘴鼻,流了一滩血,三天后就离开了人世。

之二:放鸭子的彩聋子

彩聋子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生人,大名叫胡彩龙。小时候得了中耳炎,两只耳朵灌满了黄脓,因为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父母不问不管,后来才聋了。彩聋子自己听不见,说话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彩聋子瘦骨嶙峋,长马脸,目光呆滞,不是很灵活,认死理,但绝对不傻。读小学刚开始学写作文,老师布置的题目是《学雷锋的故事》,他东抄西拼地写道:我和雷锋叔叔看见一个女妇女,那天好冷,女妇女报(抱)着孩子冻得发科(抖),然后,我和许世友乘飞机从南京到北京,我家的老婆爱唱歌,吃得多,屙得多,一张嘴巴吃,三个屁眼屙……
弄得语文老师哭笑不得,气得把他的作文本往地上一摔,严厉质问他:胡彩龙,你跟我站起来,你看你写的什么狗屁作文,你什么时候和雷锋叔叔在一起的?妇女就是女的,还要加上什么女妇女,是不是还有男妇女呢?你乘飞机去了北京,你还坐在这里干嘛?你的老婆爱唱歌,我怎么没听到过呢?”语文老师一连串的批评和质问,弄得全班同学都哄堂大笑起来。
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嘲弄,彩聋子心里很不舒畅,为了报复,他在一张残破的白纸条上歪歪斜斜写了两行字:打到(倒)毛主席,杀是(死)毛主席。十个字中就有两个错别字,然后,将纸条贴在校门口的墙上。彩聋子年幼无知的行为,在当时算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学校门前张贴反动标语事件惊动了县公安局,两名公安人员骑辆三轮摩托来了学校,一下就查出是彩聋子写的,当公安人员问他为什么要写反动标语时,他回答说就是要报复他的语文老师。两位公安人员望着懵懂无知的彩聋子,只是苦笑摇头。像这样的反革命事件在当时是要判重刑的,由于彩聋子才满十岁,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公安人员将案件移交学校处理,学校当即作出决定:开除胡彩龙学籍。
彩聋子回到家,就跟他爹学放鸭子,举着一根比他长三倍的竹杆,整天跟在爹身边赶鸭放鸭。开始是帮生产队里放鸭子,责任田到户后,彩聋子长成大人了,他爹也过世了,彩聋子就一个人放鸭子,成了专业养鸭户,每天早上能捡一百多个鸭蛋,算是夜夜有元宝归家,积攒了些钱,讨了个老婆,生了一个女儿。
彩聋子养鸭是放养不是圈养,鸭子常常在别人的责任田觅食,遭到很多村民的责难和非议,有的甚至驱打鸭子、田里下毒,可彩聋子仍不作调整,坚持放养鸭子,到后来鸭子数量日益减少,有一年遭遇禽流感,所有鸭子死光光了。遭此重创之后,彩聋子再也没能力继续养鸭了,失去了卖鸭蛋这个经济来源,一家人的生活就变得紧巴起来,他只会放鸭子,别的赚钱门路也不会,就靠田里的收成勉强度日。日子起来越不好过了,他老婆经不住贫困的煎熬,便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家。
家散了,彩聋子灰心丧气,生活更加散漫,没有吃了,就去外面打一段零工,赚了点钱就坐在家里吃,吃完了再出去,就这样循环往复地过着。家里的几间老屋碰上下雨,四处漏水,还有几处椽梃因长年雨水浸湿而腐朽,有坍塌之险。
国家扶贫的春风吹来了,彩聋子就沐浴在这温暖的春风里,他成了村里重点扶贫对象,政府为彩聋子盖起一层三居室的小楼,厨房、洗手间,配备了厨具、家具和日常用品,每个月还可领到500多元的救济金。
彩聋子再也不用外出打零工了,甚至还不用种田了,他有新房子住,每月还有钱拿,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了,在家里坐久了,就到屋后的山上安放捕捉鸟畜笼子,偶尔也能逮上一只兔子或一只野鸡什么的,一锅煮来,买瓶白酒,自饮自酌,快活赛神仙。

之三:女人变化成男人的心路历程

小镇豆腐坊老板娘巧玲生了个女儿,正逢改革开放初期,女儿是在春天生的,便取名为:放春,意思是在改革开放的春天里诞生,并有祝愿女儿的人生像春天绽放的花朵一样灿烂。
巧玲把小放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着实惹人喜爱。可是,当放春读初中时,虽说是女孩打扮,但却有男孩特征,脖子上有喉节,嘴巴上有绒毛,男不男,女不女的,看上去让人感觉不舒服,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她的形象行为,女同学规避不接纳,男同学厌恶不喜欢。她上女厕所时,女同学都惊叫着逃走。去男厕所吧,她还是没有勇气。她就这样成了个不受待见的中间人,没有一个朋友。为此,放春感到十分的苦恼和不解。
放春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人和她玩,她觉得了然无趣,初中没读完,便缀学回家了。父母见女儿不愿上学,也不勉为其难,就让她在豆腐坊里帮帮忙,学学打豆腐、卖豆腐的决窍,将来接手豆腐坊生意,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一次,放春帮她娘抬一桶烧开的豆浆,由于刚成年,力气和经验都还不足,一失手,放春抬起这边跌落在地上,滚烫的豆浆溅出来,浇在放春的裤裆里,把放春烫得在地上打滚,双手捧着跨下痛各哇哇直叫。
巧玲急忙喊人将放春送往医院治疗,医生在治疗放春下身烫伤时,发现她是属于深度隐匿阴茎的病症,医生将这一情况告之巧玲,征询家长是否在孩子烫伤治愈后进行手术,巧玲听后,惊喜万状,连连说几十个好。
放春因祸得福,在医院做完手术,变成男儿身。巧玲和老公高兴得不得了,摆酒遍请亲朋好友前来贺喜,连放三个晚上的电影,在放映电影前,巧玲巧舌如簧,兴奋地讲述放春由女孩变成男人的详细经过,最后向四乡八村的乡民郑重宣告:我家放春不是女孩了,现在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放春虽然变成了男人,但在心理和生理习惯上,还是一时转变不过来,常常呆在家里,羞于见人。邻里有见识的人劝巧玲,让她带放春去看看心理医生,巧玲从善如流,送放春到大城市去看了心理医生,通过心理医生一段时间的校正,放春渐渐走出性别差别的心理阴影,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放春离开家乡,去深圳打工去了。
时光飞转,一下十多年过去了,放春在深圳发展得不错,赚了一些钱,在深圳买房买车,并娶妻生子了。如今,新农村建设日新月异,在地方政府的宣导下,放春回乡在镇上开了个大超市,名字就叫放春超市,超市规模大,品种全、服务好,所以放春超市生意十分火红。

之四: “牵脚猪”的专业户叔安爹
“牵脚猪”是干什么的?对于现在有年青人来说是陌生的,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一小众职业,牵一条公猪行走在十里八乡,专为农村母猪养殖户母猪配种的人,每次配种的价格是:米两升米、钱两块。乡人称这种人为“牵脚猪”的专业户。
叔安爹就是这样靠“牵脚猪”为生的人,他孤身一人,膝下无儿无女,有侄儿过继名下,侄儿成家立业后,他就分开一人过生活,进门一把火,出门一把锁,倒也过得自由自在。
叔安爹从事“牵脚猪”这项工作时,已年过半百,高瘦身材,眼睛患青光眼视力不太好,眼睛里白多黑少,一点点黑眼珠老往上翻,按他自己说,眼前只有一线朦胧的光亮。他牵着的那公猪也是骨瘦如柴,由于长年在外行走,公猪脚力很健,走起路来像野猪一样勇猛,叔安爹经常是把牵公猪的绳子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手里柱着一根拐杖,赶猪扶手两用,他拐杖一举,公猪便健步如飞地奔走,拉着他闪闪晃晃地跟着走,公猪很听他的话,快慢缓急全由叔安爹把控。
传统母猪接种,母猪受孕率不高,为此,乡人编派了一条歇后语:叔安爹牵脚猪配种------不保险!我们小时候很好奇,亲眼看过叔安爹的公猪与母猪交配的全过程,他先让公猪和母猪在猪圈里相互熟悉适应一会,母猪正处发情期,情绪比较焦燥,开始会用嘴咬公猪,公猪很绅士,倒表现很温和,用鼻子嗅母猪的屁股,待到母猪接受它后,公猪便跃上母猪的后胯,这时,叔安爹便就进猪圈去协调公母猪交配,首先是在母猪身上摸拂,安抚它安静下来,站稳不动,接下矫正公猪的交配姿势,将公猪阴茎插入母猪阴道,然后,便在公猪背上轻轻抚摸,大概三四分钟之后,公猪下来了,叔安爹立刻将公猪牵出猪圈,吩咐养母猪人家安抚母猪睡下,将母猪屁股一端用稻草垫高。叔安爹出门时,发现有几个小孩在看他的公猪配种,高声骂道:“化乌小崽子,你们看这个干什么?”骂着并举起拐杖要打我们,吓得我们一溜烟似的逃散开来。
后来,农村养母猪户都是采取人工配种方法,没有人请叔安爹配种了。叔安在乡下配种多年,也积攒了一些钱,大约是三五千元吧,可在当时农村也算是很有钱了。他不牵脚猪,改行放高利贷了,三百五百的借钱给急需花钱的人家,每月利息5分,月月去借钱人家收利息,他收贷有高招,不吵不闹,不声不响,坐在借贷人家里吃住,什么时候给钱了就什么时候走人。没有他讨不回来的钱。为此,乡人为他又编派了一条歇后语:叔安爹讨钱-------十拿九稳。
人算不如天算,叔安爹73岁那年,无疾而终,他死后,在外面的放贷就没法收回来了,因为他借贷不立字据,仅凭乡邻间的相熟相识的关系,钱借给谁了?借了多少?只有叔安爹自己心里清楚,他的侄儿也不知道。人死账灭,借他钱的人只有来世去还他钱了。

之五:懒汉老猛

老猛牛高马大,身体健硕,是个“半只手”的木匠,所谓“半只手”木匠,是说他学艺不精,做出的活儿拿不上台面,只能凑合、将就算是个木匠。因为他做事懒散,艺又不精,很少有人请他干活。没有请他也正合了他的心意,呆在家里喝点小酒,睡点懒觉,或四处闲逛,与人吹些牛皮,日子自觉过得舒畅。

老猛也算一表人才,娶了个好老婆,整天田里地里的干活,放下犁耙,又拿起了锄头,毫无怨言地劳作,老猛不但不爱惜老婆,隔三差五还要将他老婆敲打一次,以显大男子主义气概,摆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风。老婆娘家无人,没有谁帮她主持公道,她也便只好吞声忍气。乡人对他的行径当然是嗤之以鼻,因为事不关己,都懒得去招惹他。背地里都为他感叹和惋惜地说:年轻力壮的一个人,好吃懒做,白白浪费了个好桶子(好身体的意思)!

老猛不仅懒,还有点小偷小摸的习惯,他看上眼的瓜果蔬菜,晚上就一蛇皮袋把人家的就装回家来了,有时还去偷左右邻居的腊鱼腊肉。被人家搭起台来,敲着砧板菜刀,高声恶咒。他都不以为意,不思悔改。他还说:作田不怕臭,做贼不怕咒。

农村电网改造时,施工队请他帮忙抬电杆,100元钱一天,他因为没钱打酒喝了,便去抬了两天电杆,第三天抬电杆他绑的绳索没绑牢,抬起来没走几步,绳索一松,电杆掉在地上,砸到他的右脚背,好在地面是泥地,伤得不重,只是有些红肿,这下施工队就惹上马蜂窝了,施工队的负责人马上把老猛送医院治疗,还补了他两千块元钱,老猛仍然不满足,柱个拐杖,乡里、县里到处上访,说是自己是因公负伤,要求政府按因公伤残待遇予以补贴,县乡领导被他纠缠得没办法,又给他补助了两千块元,老猛拿到了钱,第二天就扔掉了拐杖,又四处闲逛起来,讲述他是如何凭三寸不烂之舌拿到政府补助的,神采飞扬,自吹自擂把自己说得很本事。

乡里俗语说,懒散父母带出勤快崽。此话确实不谬,他的两个儿子勤勤快快,诚实本分,在广东打工每年都往家里寄来七八万元,老猛年老也有所醒悟,改了些脾气,把儿子寄来的钱聚攒在一起,几年之后,也建起了两层漂亮的小楼房,前两年,两个儿子都从外地带来了女朋友,并结了婚,现如今, 老猛和老伴在家里带着两个小孙子,享受着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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