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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胖子与刘邋遢

2020-05-03  本文已影响0人  郁风闲

初一的后半学期,学校里新来了两位女老师,一个姓梁,一个姓刘,都是民办教师。

梁老师身材短胖、敦实,身高不足1.5米,圆脸,大眼睛,嘴巴也大,手掌很肥,喜欢穿那个年代流行起来的黑色的脚蹬裤,她留着短发,常常将短发染成各式的颜色,并烫起很多不知名的大卷,弯弯曲曲的粘在前额上。

她性格泼辣,讲课时语速很快,声音却很清晰。她的衣服很潮,款式多样,她总是喜欢在身上喷一些不知名的香水,腕子上还有一些不同款式的手表,她上课颇为严厉,哪个学生不听话,她一个粉笔头就会不疾不徐的砸过来,嘴里大口的呼着气,因为她的胖,学校里很少有人叫她老师,都叫她梁胖子。

她的脖子很短,讲课时站在课桌前勉强露出一半的头部,每一次偏偏喜欢将两只手臂搭在课桌上,引得整个肩膀和脖子都是缩着的。久而久之,大家又开始叫她新的绰号“缩脖鸡”。

她经常在来学校的途中骑一辆粉色的小单车,有时车上还要架一把太阳伞,有时为了避雨,有时是为了遮阳。

梁胖子教我们语文,而教我们数学的,就是新来的姓刘的老师。刘老师和梁胖子前脚后脚到的学校,都是民办。她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的样子,头发短短的,单眼皮,不爱化妆,说话有着重重的鼻音。

她喜欢穿长款的衣服,平底鞋,走路很快,教学很认真,平时总是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但是,她的鼻子里似乎永远有鼻涕,讲课时也是一吸一抽的,每一次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时,就会顺带着带出一大团的棉裤棉花出来,洋洋洒洒的弄得到处的棉絮,她也不计较,用手甩甩,继续讲课。没多久,大家也都并不客气的同样送给她一个绰号:“刘邋遢”。

梁胖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爸就托人将她弄到了村里学校教学,梁胖子的爸爸是村里有名的兽医,因为和村长关系好,所以也递得上话,没多久,梁胖子就如愿到学校报到了,教的就是我们这个班,然后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们班的语文兼历史老师。

梁胖子非常喜欢我,给我带她用的香水,给我买好吃的零食,她不止一次的和我提起她舅舅,她说,她舅舅是这个世界上最宠她的人。

寒假没多久,就接近年关,我喜欢梁胖子身上的那身新马甲,于是也想要做一套,于是我去了她家。她家的院子很宽,带着盖起三间透亮的大瓦房,阳光照耀下,很是气派。

一进院门,我就看到了停在院门口的她的那辆粉色单车。院子正中央,正有一个人在低头焊着什么,见有人来,他抬头望了望,我看见面前这男人大约有四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长,左脸上有一块长长的疤痕,脸色很黑,眉毛粗重。

我说我找梁老师,他的脸上随即生起一丝笑意,用戴着电焊专用的大手套的手往其中的一间瓦房里指了指,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干活,电焊发出的光打的我眼睛有一丝丝的疼。

我找到了梁胖子,在她的房间里,她正在涂指甲,见我进来,她爽朗的站起身,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像一个大姐姐。她热情的拿出零食给我吃,还拉开她旁边的衣柜,拿出一顶黑色的帽子给我看,她说你看,这是我买给舅舅的帽子。

我顺手摸了摸这顶黑色的呢帽,也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她又翻箱倒柜的拿出一瓶香水,我不认得它的牌子,她喷了一些在我身上,然后把剩下的那些塞到我手里。

“拿着,送你的新年礼物哦,这都是我舅舅送我的。”

她指了指窗外,我知道她说的舅舅就应该是门口的那个电焊的男人。

新学期开始了,有一天,梁胖子忽然来找我,她说,舅舅要结婚了,她有些难过。她让我晚上去她家陪她,并和她一起喝酒,那一晚,她醉得一塌糊涂,她说她决定一件事情,她要从家里搬出去,和新婚的舅舅一块过。

没过两个月,梁胖子忽然在课间塞给我一张纸条,告诉我,她舅舅离婚了,现在舅舅又可以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的舅舅两年前刚刑满释放,因为当年混社会错手伤了人,被判刑二十五年,进去时还是个小伙子,出来时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了,还好他在监狱里学会了电焊的手艺,出来后就一直住在梁胖子家,自己做电焊,也多少存了一些钱。

梁胖子依然在学校教课,只是学生和家长们不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每一次她从班级里经过,男生们都夸张的捂着鼻子,说讨厌她身上怪怪的香水味。

又过了半年,梁胖子从她舅舅的家里搬了出来,因为村上的人开始闲言碎语。她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民房,没事就叫我过去陪她。她一边往我嘴里不停地塞各种好吃的零食一边说,她舅舅又要再婚了,这一次是她爸妈给牵线塔桥的,对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婚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她说她妈妈特别希望舅舅早一点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问我:“小雪,你说,是我错了吗?”

我没回答,就是大口的吞咽她给我的零食。

没多久,梁胖子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她临走前,还给我写了一封告别信,放在我的课桌里,其他的我都已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其中的两句话这样说。

“所谓的人言可畏都只是放屁,我不要求所有人的理解,总有一天,你长大后将会明白,真爱没有对与错........”

其实在我的印象里,梁胖子没有什么不好,她只是比别人穿得夸张了一些,长得比别人奇葩了一些,做为民办教师,她的教学水平不好不坏,何况,她还对我那么好。

原来,在她的舅舅二次结婚的当晚,她大闹了婚礼现场,晚上,还要留宿在舅舅家里,公然搬到舅舅的新家,和新舅妈分庭抗礼,最后气得女人带着孩子离开了。她的爸爸一气之下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于是,她们决定私奔。她舅舅带上了所有的钱,决定带她离开,离开之前,她们一起给她爸妈下了跪,她爸狠狠地砸了她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指着门外让他们滚,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山村。

后来,她在外面和舅舅以夫妻名义相称,他们后来还有了孩子,只是没过几年,孩子就夭折了,没有办法,她后来又嫁给了另外的一个男人,然后又生了一个男孩,但是她不能抛下舅舅,于是带着舅舅和孩子四个人一起生活,不久前,她还领着舅舅带着丈夫和孩子一起回来过。说她想她妈了,回来看看她妈,没住几天,就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梁胖子走后,刘邋遢显得特别孤单,她们在年龄上相仿,经常在一起聊天做伴,梁胖子一走,她整个人就不好起来。其实她数学教得很棒,人也很好。她对我也很好,只是我与她始终没有走得像梁胖子那样近。

梁胖子走后,她一个人住学校的宿舍,来来去去的都是一个人,依然是瘦瘦高高的,说话挺着厚重的鼻音,走路很快,一手插兜,兜里永远有甩不完的棉花,裤角上永远有几处洗不干净的泥点子。有一次,她让我代表村中学到县上参加数学竞赛,临走时,她抚着我的短发,告诉我,别紧张,要镇静,样子好像我不是去参加比赛,好像在和我话别。

几年后,我辗转到其他城市继续求学,渐渐的就忘记了她。没多久,农村的学校合并了,她也回了她县城的家。去年回来休年假,我才知道,刘邋遢死了。

当年刘邋遢回到县城的家里没多久,就有人给她张罗对象了,她当时已经二十九岁了,已经属于当时的大龄剩女。

她也没怎么挑,就和一个男人结了婚,这个男人离婚的,四十四岁,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他的前妻是镇中学的化学老师,这个男人是镇上银行的行长,长得有着中年男人的帅气。

他们婚后没多久,刘邋遢就生了一个儿子,可是生了儿子后的刘邋遢就变得更加的邋遢,还照顾不好两个孩子,她的男人对他很不满意,两个人经常因为生活的琐事而争吵。

他们一起磕磕绊绊的生活了八年,八年后的一个秋天,刘邋遢像往常一样吃了饭,照顾孩子睡下,自己也就和衣躺下睡觉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起来。

第二天,镇上传出来刘邋遢的死讯,安葬了刘邋遢,不到三个月,他的男人就迎娶了他的前妻,一家又和和美美的走到一起,而她的儿子,却成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晚饭后,我决定去老学校走一走,借着夕阳的余晖,我看到老校舍早已人去屋空,本就破败的青砖更是变成了断壁残垣,隔着教室的窗子望去,为数不多的破桌烂椅横七竖八,学校操场前的空地一片荒凉,掩映着丝丝冬的白雪。

正如梁胖子与刘邋遢,她们曾在我记忆里停驻,如今却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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