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失心疯》04

第4节

长篇连载《失心疯》04

团雾消散，眼前是几个瘸着腿的市民和一条浑身湿透的狗。一阵小小的旋风在人行道上盘旋，画出一个问号。丽娟从草地上爬起来，抖落身上的青草和树叶，凄厉地呼喊牟泥，身旁有人冷笑着走过。丽娟的手在包包上停住了，她知道手机是没有用的，顿时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她本能地叫了声妈妈，瘸着腿朝润安小区方向走去。身后的草地已然枯萎；一颗法国梧桐无力地倒下，树枝扫起一阵灰尘。

那是哪一年哪一月，全然不记得了。当时一堆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朋友隔三差五聚餐，打牌，偶尔去唱歌，朋友带朋友，就这么丽娟认识了牟泥。有一次，丽娟和小伙伴们去唱歌，牟泥迟到了，站在包间外招呼丽娟并递给她一个钻戒，就这么定下来一段感情。没有掌声，没有祝福，更没有单膝下跪求婚的场景。丽娟和牟泥定下了婚事，这是六月份的事情。结婚的日期也从未正式讨论过，两人心里都觉得，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就可以领证办喜酒结婚，然后生儿育女。

丽娟努力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片段，但记忆被一团雾气遮挡，她甚至记不住牟泥的模样，不由得放慢脚步：他去哪里了？会不会走丢了？想到兵荒马乱的时代，恋人走散之后，再见时一个躺在病榻，一个站在病床前，她蹲下身靠着一根电线杆哭出声来……

避难所上面原先是一个音乐喷泉广场，喷泉平时不开放。节假日广场上会有稀稀拉拉的人，多半带着小孩。孩子们在喷泉的间隙中跳来跳去。做父母的，或者爷爷奶奶总是唠叨着指挥孩子跳跃的时机。夜里灯光照在喷泉上，五彩的光芒反射在夜空，显得很浮夸。这时候会有些拿着手机的大人小孩在拍照，非常无聊。牟泥有两年没来这里了，突然见到散落在四处的担架和哀嚎的人们，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据说死了两个人，一个是被踩死的，另一个是老人，受不了折腾咽了气。牟泥在受灾的人群中茫然地散步，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两张用毛笔写的通告。字迹很潦草，勉强可以认出几个：不必恐慌……军队已在路上，大家……镇定；青年人应该主动……

站在避难所入口往下看：道路湿滑，里面黑洞洞地，传来嘈杂的嗡嗡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扶着栏杆爬上来，嘴里念叨着：死了拉倒，不能在里面死了。

避难所里的人应该并不多，毕竟没有实质性的危险存在。只是手机、电脑、汽车、水电都停了；草木枯萎，地面碎裂，大树歪倒在地挣扎着，树根被扯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牟泥手中握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告示：军队已经在路上。

突然，西南方传来一声轰鸣，众人站起来伸长脖子眺望。几分钟后，远处飘起一阵青烟。大伙儿议论纷纷，一个黑脸庞手握苹果7手机的胖男人肯定地说：“油库爆炸了，尖山头的油库，好大的，去年让我去建的，我没去。”他看了一眼牟泥问：“你的衣服怎么这样整洁，我们都是穿着旧衣服出门。”牟泥哑然一笑：“我本来就是穿旧衣服的，新衣服我不自在。”胖男人笑了：“会持家啊，结婚了吧，老婆孩子呢？”牟泥觉得胖男人挺多嘴，借故找香烟，摸索着口袋低头向栽种棕榈树的小坡走去。在那里，他将脚上的袜子褪去，扔进草窠。硬戳戳的袜子已经将脚底磨出一个水泡。